“你有病啊?”她气急败坏地怒骂一句,不耐烦地转过身去。
男人沉着一张脸,沉默不语。墨染似的瞳孔下激流暗涌,墙上灯光由上而下洒落,睫毛映成的小扇在光洁的面上轻微忽闪,鼻梁如山高耸而立,唇珠凸起,似明珠生晕,嘴角微微往下延伸,淡漠清冷,拒人千里,在明面上告知梁辛西他此刻的心情。
梁辛西并未被他孤傲的气势震住,鞋子也没穿,立刻起身站立,仰着头再次质问:“我抽烟跟你有关系吗,你凭什么管我?还把我的烟扔进鱼池里,你有没有礼貌,素质呢?”
裙摆卡在膝盖上,加上这条裙子是高开叉的,梁辛西的大腿根部直至脚踝,就这样明晃晃地暴露在男人眼前。她光脚而立,不甘示弱地挺直身板,妄想在气势上更胜一筹。
男人侧头,挪开视线,嗓音低沉又有力:“这是我家。”
方才还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此刻突然安静了,连气温都骤然下降几度。
梁辛西愕然一滞:“你家?随云居是你家?你......你是亓令邬先生?”
“嗯。”他应了一声,走到围墙角落的洗手池边。忙了一天,指甲里渗入不少灰尘,它们积聚在手掌纹路里,直接放大了他的指纹。
亓令邬弯着腰低头,反复清洗双手,揉搓着指尖和掌心,洗手液的泡沫在他手上翻滚出无数小白花,最后在流水清扫下逐步消失,还给他一双修长且指骨分明的手。
他留着中长发,一半扎着,一半披在脑后。颈部线条柔和又修长,碎发垂在耳后,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摆。湛蓝色的毛衣包裹着手臂结实的肌肉,肩宽腰窄,长腿如竹,蓄势而立。
梁辛西混迹模特圈多年,却找不出一人能与这个男人比肩。他的气质太特别了,明明长着俊美清雅的脸,却又拥有健壮魁梧的身材。如乱石堆下悠然生长的牡丹花,在冬日的寒风中直面暴雨。富贵美艳、却糅合一些狂野,反差极其强烈。
她接受“庭深几许”的拍摄邀请前,曾经在电视屏幕里看过亓令邬的采访。他的话不多,主持人问一句答一句,从不主动开展话题。不爱笑,永远寒着一双眼。现在看来,屏幕中的样貌远不如现实里的美颜暴击来得震撼,就连梁辛西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
梁辛西在心中默念一个字,“草”。随云居的主人不是在后院忙着吗,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中庭?她瞥了眼手表,晚六点二十,快到陈阿姨说的饭点了。
啧,还没开展工作,就先惹毛了甲方,梁辛西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洗完手,亓令邬方才转身,问:“你是‘逐月文化’的员工?”
梁辛西穿好鞋子,冲他微微一笑:“是的亓先生,我是本次宣传片的模特,梁辛西。”
说完朝他伸出手,想借此机会和好。谁料亓令邬看也不看她,无视她悬在空中的手掌,转身拨了个电话。
那头很快有人接起,笑意盈盈地问:“怎么了我的好弟弟,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是想关心你姐姐我按时吃饭没有?”
“换人。”亓令邬就说了两个字。
亓慕归察觉形势不对,当即从老板椅上坐起:“什么意思,换什么人?”
“鱼池微观景宣传片的模特,我要求换人。”他并未回避,就在梁辛西的面前对电话那边的人提出要求,“我认为她的言行举止过于轻浮,气质与我作品不符,不适合为我的作品做宣传。”
他的声音不大,却也足够梁辛西听清楚。
光是穿着高跟鞋爬山这一件事,就已经让她很不爽了,这人又粗暴夺走她的烟,问都不问就扔进鱼池,她没当场爆炸已经极具涵养。
现在呢,亓令邬还当着她的面,给人打电话控诉她轻浮。
她哪里就轻浮了?梁辛西低头看看裙子,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这就是她平日里的正常穿着。难道因为她是女人,在他院子里抽烟,这个行为让他觉得轻浮?
梁辛西忍无可忍,走到亓令邬面前停住,故意在他视野下将双腿交叠倚靠在墙上,重新点燃一支烟,不仅深深吸了一口,还对着他的脸慢悠悠地吐出了烟。
亓令邬慌忙侧头躲开,却还是被烟味熏得咳嗽不止。
“我说了,随云居禁止吸烟,梁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他压着怒火,想从梁辛西手里夺烟,她却轻盈地往后退了两步,用挑衅的目光对他挑眉。
“亓先生说我轻浮,难道我不该产生情绪吗?”她轻哼,“我活了二十七年,连初吻都没送出去,跟男人说话都忍不住脸红,你凭什么信口雌黄如此污蔑我?你知道轻浮是什么意思吗?”
亓令邬怔了怔,完全没想到梁辛西会说这样的话,瞬间脑袋空空,不知道该如何回击她。
电话里的人笑得更加猖獗:“哎哟哟,我的好弟弟啊,我听着倒觉得这模特很适合替你的作品做宣传啊!你看,你的作品啊沉重低调又清冽,配上辛辣如火的大美人,就像冰川撞上火海,放大冲突更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就她了啊,不用换。行了,先不跟你说了,爸爸喊我回家商议事情,先挂了。”
亓令邬话未说完,亓慕归率先挂断电话,他哑然失声。
梁辛西又对着他的脸吐了口烟:“怎么,亓先生是不是也觉得刚才说错话了,想着如何跟我道歉?”
“无理取闹。”亓令邬憋着气,不想跟她过多交流,冷着脸往后院走。
“你不该跟我道歉吗?”梁辛西抬腿挡在拱门前,“我一个纯情少女莫名其妙被骂成了荡妇,不应该生气吗?”
亓令邬顿住,反驳道:“我没有骂你荡......那两个字。”
长腿横在他腰间,梁辛西眯着眼笑得很猖狂:“有什么区别吗?亓先生不就这个意思?”
“你把腿拿开,我要去工作了。”亓令邬词穷,实在不懂如何应对她的诡辩。
这个女子巧舌如簧,他实在不是对手,尽快离开才是上上策。他与外界接触较少,面对她的强势入侵,他手足无措。
他皱着眉心事重重,梁辛西每次看他的眼睛,他都会侧头躲开,就是不愿与她对视。梁辛西一下看明白了,敢情这富少不是真正的高冷,而是寡言并且有些社恐罢了。
她的玩心一下就泛滥了,撩起裙摆将腿抬得更高,夹着黄金叶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肩膀,这下笑得的确有几分轻浮的味道。
她声音温柔又缠绵:“看来亓先生还是不懂轻浮二字的意思啊,需不需要我现场给您演示一遍?”
她扬起手指滑过亓令邬脸颊,掌心覆着他的脖子,温热的体温徐徐晕开。她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清甜芬芳,像是柑橘又或是某种花香,毫无征兆地窜入亓令邬的鼻腔。笑起来的眼睛闪烁奇妙的银白色的微茫,如同隐匿在大雾之后的星光,若即若离。
很久没有女性离他如此之近,再往前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和呼吸。亓令邬耳廓逐渐泛红,搞不明白这个妖女的用意,抓着她的手臂推到一侧。
“腿很粗,不要老是暴露在人前,丢脸。”他扔下一句话,“砰”地关上门。
梁辛西以为听错了,他刚才说什么,说她腿很粗、丢脸?
他是说身高一七六、体重九十八,“逐月文化”名声在外的当红模特梁辛西,腿很粗?
梁辛西的肺都快气炸了,亓令邬,老娘跟你势不两立,今日的羞辱,他日必定让你百倍奉还!
“辛子,你怎么在这里啊,陈阿姨喊我们去吃饭了。”席子樾去客房没看见梁辛西,在庭院里找了一圈才看见她。
梁辛西吸了一口烟,转身走过来:“嗯,一起去,我回房换tຊ双鞋子。”
季昭和林林还没来,她只能继续穿着爬山上来的那双恨天高,反正吃饭全程坐着,不用来回走动,她还能再忍忍。
随云居的餐厅绝对比五星级酒店的还要奢华,光是门口焚着的那点香就价值不菲了。楠木桌椅按照圆形逐步排开,菜品精致,盛在纯白无暇的瓷盘中,宛若一件件艺术品,配合着缓缓转动的桌面,像极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
廖沾沾还未坐下便接到了季昭的电话:“沾沾,跟辛子和席子说一声,车胎坏了,我跟林林得去一趟汽修店,明早再上山。你们的行李会有顺风车送过去,我们明天八点左右到。”
“啊?车胎坏了啊,那行,你们先去修车,我跟辛子她们说一声。”廖沾沾挂了电话把消息告诉她们二人,在陈阿姨的安排下一一入座。
“亓先生马上来,稍等。”陈芸说完出去叫人,“在门口等着,客人有需要记得添茶倒水,我去后院打扫卫生。”
门外站着一位小姑娘,点着头应下:“好的。”
五分钟后,亓令邬推门而入。
廖沾沾跟席子樾齐刷刷站起,对着他的方向打招呼:“亓先生,晚上好。”
梁辛西的屁股死死黏在椅子上,故意不给他好脸色,端起红酒杯抿了一口,默不作声。
她淡漠的表情让廖沾沾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她对帅哥向来热情,怎么这会儿看见亓令邬这张盛世美颜反而端着了?这不正常,绝对有猫腻!
亓令邬也很奇怪,根本不朝她看,摆摆手示意廖沾沾和席子樾落座。
他们二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把此次前来随云居的主要拍摄任务阐述一遍,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举杯向亓令邬敬酒。
他也没推辞,礼貌冲他们点点头,仰头喝了一口红酒。
梁辛西阴阳怪气道:“亓先生此刻衣冠楚楚,倒有几分君子模样了,莫不是只对我一人蛮横无理?”
席子樾慌了神,一头雾水地看向她:“辛子,你在说什么?”
身旁坐着的廖沾沾瞬间石化,僵坐着察言观色,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