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令邬并不想理会她,把话题重点放在明天的拍摄工作上。他拿出一本作品合集放在餐桌上,转动桌面停在席子樾和廖沾沾面前。
“这是我的历年作品合集,你们可以看完再定拍摄基调。我希望尽可能多的展现微观景的水下细节,最好有鱼池充水前和充水后的对比。”他顿声,瞥了一眼梁辛西,“拍摄水下微观景这部分时,模特不要出场,这次拍摄的作品里有佛像,我担心模特会破坏它整体神秘庄重的氛围。”
梁辛西猛喝两口红酒,指关节重重扣桌:“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破坏氛围了?拍摄方案是公司提前准备好的,我们团队这次来随云居就是负责把方案里的文字用画面形式呈现出来,你现在搞这些临时要求是想故意刁难我们?”
“拍摄宣传片是‘庭深几许’的意思,跟我本人无关。”亓令邬脸色微变,看向梁辛西的眼神有示威的味道,“你们也知道,我不缺订单,向来都是我挑客户,轮不到客户挑我。宣传片对我的作品用处不大,只是配合公司完成任务。如果一早知道模特是你,我不会同意这次的拍摄方案。”
他的语气平和有力,面色毫无波澜,只是平常的叙述一件事。他越是随意地说出这番话,梁辛西就越炸毛。
她攥着酒杯,恨不得朝他头上泼过去。但考虑到背后的“逐月文化”,她还是拼命控制住了。
餐厅的气氛骤时沉重,廖沾沾大气不敢喘。
席子樾连忙说:“亓先生的建议我们会考虑的,拍摄工作是可变的,除了提前订好的方案外,我们也会根据客户的临场要求随机应变。这样如何,我会拍摄几种不同风格的片子供您选择,直至您满意为止。”
“可以,我对模特的要求就是,衣服不能过于暴露和艳丽,一颦一笑都要合理把握分寸,眼中不可有亵渎之意。其余的,你们随意。”他说完对着席子樾和廖沾沾举杯,“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席子樾和廖沾沾松了一口气,抿酒看向梁辛西。
她憋着气,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对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辛子,你喝太多了。”廖沾沾见她脸上已泛出潮红,倾身夺过她的酒杯。
梁辛西反手又抢过去,端着凳子挪远:“亓先生家的红酒醇厚甘甜,回味无穷,我自然要多喝几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要及时行乐。”
她一个人喝完三分之二,又从包里掏出烟准备点上。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拍就打掉了火机。
“红酒你喜欢可以带走,但随云居仍然禁止吸烟。”亓令邬乌黑的瞳孔闪出怒火,眼前这个女人无理至极,他无法理解这样的人是如何进入此次拍摄团队的。
“不能抽就不抽呗,亓先生这么凶做什么,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看的皮囊。”梁辛西半醉半醒,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火机,扯着他的衣袖,“捡起来,你扔了我的东西,就要帮我捡起来,听到没有?”
亓令邬当没听见,甩开她的手继续吃饭。他用餐时极致斯文与优雅,细嚼慢咽,筷子勺子轻拿轻放,丝毫听不见餐具碰撞的声音。梁辛西也没再纠缠他,趴在桌上沉沉睡过。
席子樾俯身将火机捡起来装进她的包里,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亓令邬:“不好意思,辛子她酒量不太好,喝醉说了胡话,还请亓先生别跟她计较。”
“我自是不会跟她计较。”他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住,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只是有些怀疑她的工作专业度。”
廖沾沾急忙解释:“这个您放心,辛子工作认真敬业,圈里人没有一个不夸她的。可能是今天爬山太累了,脚上磨出不少血泡,再加上中途淋雨了,所以才会心情低落,情绪上面有一些不稳定。她睡一晚就好了,我向您保证,明天我们都会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晚饭结束,亓令邬有工作还未完成,跟他们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走到门口又停住,对门口的小姑娘说:“去跟陈阿姨拿点碘伏或者生理盐水,顺便煮个姜茶给客人送过去。”
“好的。”小姑娘点头,给陈芸打了个电话。
廖沾沾坐在桌前越想越不对劲:“席子姐,我怎么感觉亓先生和辛子有过节啊,他们以前见过吗?”
“按道理是没见过,两个人跟吃了枪药似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起身架着梁辛西,“沾沾,过来帮下忙,背着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呢。”
廖沾沾蹲着让梁辛西趴到他背上,抓着她的腿往上提了提。
梁辛西半梦半醒,勒着廖沾沾的脖子:“臭男人,还想把我换了,不知道‘逐月文化’里,我、我才是当家花旦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一点艺术都不懂的人,还说我会亵渎他的作品,这狗男人也太自大了。”她嚷嚷着要去揍他,“不行,我、我以后一定要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知道我梁辛西,不是好惹的。”
“辛子,你快睡觉吧,今天差点就出大事了,还好亓先生大度,没跟我们计较。”廖沾沾扛着她回房间,席子樾帮她换了睡衣,盖好被子离开。
梁辛西做了个梦,梦里有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他也不说话,就站在树下看着她。她往前走,那个影子就往后飘,怎么也追不上。她翻了个身,再次沉沉入梦。
席子樾刚洗完澡,接到梁许鄞的视频电话,他忙完从诊室出来,身上的白大褂未来得及脱。
“怎么样,北山好玩吗?”他眼神疲惫,却还是尽力挤出一个笑容。
席子樾往脸上涂护肤品,手机竖着放在镜子旁边:“今天才刚到随云居,还没来得及玩,等明天工作结束看看附近有哪里好玩的,有空跟辛子他们去逛逛。”
她忍不住跟梁许鄞吐槽,说他们三个人今天犯傻,放着南门大路不走,偏偏去了西门小路,拎着大包小包爬到半山腰,中途还淋了一场雨,累得半死不活。
“辛子还好吗?”梁许鄞离开医院,去地库开车,“她最讨厌爬山了,居然也能坚持下去?”
席子樾叹了口气:“别提了,我忘记带三脚架了,季昭和林林去附近的商场买,我和辛子还有沾沾先上山,行李箱放车里,辛子没有备用的鞋子,只能穿着高跟鞋爬山,她脚后跟都磨出血泡了,今天还喝多了,在我隔壁房间先睡了。”
梁许鄞发动车子,没有急着走:“你们带清创药和创口贴了吗?”
席子樾刚要说话,外tຊ面传来敲门声:“席小姐,睡了吗,亓先生叫我给你们送碘伏和清创用品,我顺便煮了姜茶,听说你们淋雨了,喝点再睡吧。”
“呀,有人来送药了,我先不跟你说了,你开车注意安全,回家早点休息,我去帮辛子处理一下伤口,等会给你发短信。”席子樾挂断电话后去开门,“陈阿姨,麻烦你了。”
陈芸笑回:“不碍事,你们缺什么东西随时联系我,不用客气。”
“哎,好的好的,谢谢。”席子樾拎着药去隔壁找梁辛西,她睡得不安稳,翻了好几个身,还嚷嚷着头痛。
席子樾帮她伤口消了毒,又小心翼翼贴上创口贴,看着碗里的姜茶,幽幽叹了口气。
“我说辛子,你跟亓先生较什么真,他话说的是不好听,但说到底我们的合约是跟‘庭深几许’签订的,有问题可以随时找他们的负责人,不该由你来出面。”她轻拍梁辛西的肩膀,“要不要起来喝碗姜茶再睡,我怕你会感冒,你的抵抗力本来就不好,别影响这次工作。”
梁辛西眯着眼睛看她,浑身酸痛没力气,脚后跟更是一阵阵刺痛。
她躺在床上心烦意乱:“他对我有意见,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他态度不好吗,饭前我在中庭鱼池边遇到他了,他居然骂我轻浮,还说我腿粗,我梁辛西长这么大,男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他凭什么侮辱我?”
席子樾托着她的肩膀,躺坐在床头:“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这么说你,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梁辛西喝完姜茶又往床上一趟:“可能是因为我在他院子里抽烟被发现了,他报复我。”
“抽烟......这个你确实要改,辛子,你都戒烟两年了,怎么今天又开始抽了?”她把碗放在一旁柜子上,“这包烟哪里来的,我不记得你最近买过烟。”
她病恹恹地回:“偷得我哥的,医院聚餐朋友塞给他的,他不抽烟就放家里,我不小心看见,就顺手拿来了。”
席子樾沉思:“晚点我跟他说,有人塞烟必须严词拒绝。”
“我本来没打算抽的,但是今天太烦了,太倒霉了啊,我越想越觉得触霉头,想着抽根烟缓解一下心情,谁知道亓令邬会突然冒出来。”她气得把被子踢到一边,“他要是好好说话,我也不会这样,大不了灭了烟跟他道歉。”
“难办。”席子樾忧心忡忡,“我只能祈祷亓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了,别给我们的片子找毛病。”
梁辛西冷笑:“你指望他?你信不信,无论你拍摄多少版本,他都不会喜欢,总能鸡蛋里挑骨头。”
谁也没想到她会一语成谶,梁辛西发誓,以后“庭深几许”再找她合作,不管给多少钱她都不会接。钱难挣,屎难吃,未来她图个安稳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