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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苏淘淘知道这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赵文晓预判到她不会愿意,可没想到她这么激动,反对情绪之浓重,让人意想不到。
  “其实老师说的也在理,你再想想呢?”赵文晓劝道。
  她自然也明白班主任的意思,老师无非是觉得苏淘淘正常考试没指望了,会拉低班级总体的成绩,也让老师脸上不好看,所以权衡之下才出此提议。
  这基本上等于是种放弃,赵文晓当然也膈应,但撇开个人情绪不谈,这个策略无疑是可行的。
  美院也是一流学校,一样竞争激烈,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苏淘淘要是能走艺术这条路,虽然将来出来干不成大事,当个美术老师总没问题,不至于找不到工作。
  不过她听说,学艺术挺花钱的,包括报考试的突击班,一节美术课要大几百块,赵文晓盘算这笔支出,在心里暗自衡量。
  苏淘淘则连想都没想过。
  她完全彻底不能接受这个提议,甚至因为这话恨上了班主任——这是奇耻大辱,是赤裸裸的藐视。
  苏淘淘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成绩就这个样子了,短时间内有大突破也不可能,可这不代表她就得放弃尝试的机会;最起码,她该跟其他人一样,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为着同一个目标奔跑,哪怕结果不理想。
  她觉得过程就是一切,可赵文晓不支持,更不理解。
  “过程?这年头谁看过程?”赵文晓本身就烦,苏淘淘如此硬气反驳,让她更加恼火,不禁拉高嗓门:“回头你三本都考不上,家里要多掏不知道多少钱,毕业了谁要你,还过程?怎么,你以后是打算啃老了?”
  苏淘淘气得泪腺自动发动,一股血气往上涌,也开始口不择言:“我怎么啃老?你们能让我啃吗,我有得啃吗!丁雯倩家都知道过年出去旅游,还送她出国,我呢?我有后路吗?”
  她扯着嗓子叫,字字句句直击要害,赵文晓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女儿嘴里出来的。
  “你什么意思,你还嫌弃我了?”赵文晓拍案而起,她气得手直哆嗦,伸出手指往苏淘淘脑门上戳:“家里养你多不容易,你爸挣这点钱,交了家用还剩下多少,全用在你身上了,你还想怎么样啊,啊?攀比物质倒是行,你倒是攀比攀比成绩啊!”
  “我成绩怎么了!又不是很差!”苏淘淘也绷不住了,过往种种浮上心头,委tຊ屈不服焦虑恐慌汇聚成巨大的积雨云。
  “我考上绥中就是个意外,以前什么水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就不想来这个学校,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丁雯倩考上国际部家里都没说什么,你们对我要求也太高了!”
  “我们对你要求高是为了你好!你还不知足,你以为我想每天盯着你,我没点事情可干?”赵文晓说着,眼眶也红了,一激动又想上手。
  苏淘淘也不怵,她忍了太久,干脆爆发出来求个痛快。
  “又想打我?你除了会动手还会什么,教育孩子的书看了这么多,怎么不看看人家小孩什么料你小孩什么料?就让我平平凡凡的不好吗,当个普通学生,考得好考得差我都是你的女儿,每天开心健康不就行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苏淘淘声声泪下,赵文晓也下不去手,又恨又悔。
  “我不逼你你就完了,你苏淘淘能有今天都是我逼出来的,我不管你你连专科都上不了!”
  “上不了就不上,还能死吗?”苏淘淘哭得更厉害了,她泪眼婆娑望着赵文晓:“我没有好成绩就不配当你小孩吗,你到底爱不爱我?”
  赵文晓一时失语,母女二人在沉默中对峙着,最后她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懂。”赵文晓自嘲笑笑,脸上全是失望:“生你有什么用。”
  她说狠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此时此刻,苏淘淘是真的受不了。她不想去读艺术,就得遭受如此谩骂,岂有此理?
  吵到最后苏淘淘干脆登上鞋子跑出了家门。她冲下楼梯的时候,还听见赵文晓在她脑后的咆哮:“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不回就不回!
  苏淘淘眼泪一擦,跑得比考试都快,嗖一下就没影了。
  她沿着菜市场外围狂奔,一直跑到路口的大榕树下才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气。
  喉头翻上来咸腥味,一额头的汗,背上也湿了,但意外的很爽。
  苏淘淘有点累了,她扭头看来路,根本没人会出来找她。赵文晓是那种心硬血冷的母亲,初中时她们俩争吵,她也曾经离家出走过,但那会胆子小,走出不到两百米就开始犯怵,最后躲进了附近的社区幼儿园,坐在滑滑梯上等苏黎明来找她回家。
  苏黎明还是疼女儿的,也知道紧张,但赵文晓像是吃准了她肯定会回来,无所畏惧。
  “还能跑到哪去,真有那本事我倒是佩服她。”
  她的风凉话杀伤力极大,简直是在给苏淘淘幼小的自尊心上刑。
  所以这次苏淘淘想好了,除非赵文晓低头认错,她是绝对不会回家的。
  她坐在路边的凉亭休息了会,凉风习习,吹着倒是舒服,坐了一会人开始犯困,口也开始渴。苏淘淘摸了摸口袋,最后只翻出来五块钱的纸币。
  她精心盘算了下,打算先去买瓶水。
  附近小卖部的矿泉水要两块,苏淘淘觉得有点贵,她琢磨着万一晚上回不去还得留钱吃饭呢,硬是厚着脸皮跟老板砍价。
  老板不乐意,说:“你要是想免费蹭水喝,干脆往前面去。”
  她朝远处指了指:“龙山底下有个爬山活动,报名参加的都能免费喝水,还有面包可吃。”
  苏淘淘一听,眼睛都亮了,她谢过老板就往龙山去。
  龙山是老城区最高的一座山,顶上有座塔,听说底下镇压了一条龙,有高僧路过在塔壁上提了几个字,因此得名。
  小时候春游老师带她们上过龙山,印象里并不算高,就是草木丰沛,溪水绕茵,蚊虫极多,喷多少驱蚊喷雾都不顶用。
  苏淘淘是个招蚊子体质,不过为了肚子也只能忍了。
  她去山脚下的报名处登记了名字,领了一大瓶水和小面包小饼干,还蹭了个活动帆布袋,就心满意足地打算溜,结果报名处的叔叔盯着她看,苏淘淘没辙,只能汇入大部队,先爬一爬山再说。
  龙山非常陡峭,而且一上来就是大斜坡,给人充分下马威。苏淘淘年轻力壮的,爬完第一个斜坡也觉得上不来气,她站在一个分叉道口歇了会,发现身边比她年纪大的叔叔阿姨都步履不停,脸上瀑布似地汗,却压根没有休息的意思。
  一位白头发老爷爷还鼓励她:“不能停,停了就断了节奏,再也爬不动了。”
  苏淘淘一琢磨,觉得这话颇有几分道理,便铆足了劲往上爬。
  这不爬不要紧,一爬苏淘淘也品到了几分爬山的乐趣。
  小径两旁全是绿茵茵的野草野花,远处的山峦浓淡相宜,往往一段路根本看不到尽头,但一步一个脚印地爬上去,上了平台再往回看,发现竟然走了如此长远的路,心中顿时充满成就感。
  发的水几乎要见底了,苏淘淘累得脚打颤,大腿肌肉一阵阵抽搐,一旦停下来,就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一步都挪不动,可只要继续走,就总是能多走几步路。
  再走一步,再多走一步,苏淘淘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在趋势她往上爬,终于在历经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后,她站到了山顶上,眼前就是那座塔。
  传说中镇压着龙的塔也并没有什么厉害,破破旧旧,砖红色的塔顶因为风化已经开始掉渣,墙壁上的彩绘也模糊不清,但苏淘淘站在塔底下,还是没来由地想哭。
  她又激动又欣慰又委屈又为自己骄傲,最后干脆真的哭起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山顶上没有认识她的人,大家都在找地方休息,苏淘淘得以自由放纵地哭了一场,释放了囤积的情绪,觉得身心都轻盈不少。
  她走到一块草地上坐下来,开始吃小面包。
  草地上有专门给参加活动的人扑的野餐垫,青草毛茸茸的,坐在上头像软垫子,一点都不扎人。苏淘淘吃完东西,干脆躺了下来,眼睛盯着天空看。
  今天的天是淡淡的莫兰迪色调,没有云,风也吝啬,有一阵没一阵的,苏淘淘干脆闭上了眼,听着耳畔的鸟鸣。这无疑是天然的催眠曲,她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苏淘淘连做了好几个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动了动手指,摸到了一片粗糙的手感,像是谁的牛仔裤。
  她一个激灵,唰地睁开眼,才发现面前多了个人。
  “总算醒了,你怎么睡觉还流口水。”季遥看着她笑,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都给你记录在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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