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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淘淘愣住了,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你,你怎么来了?”
  季遥衔着笑意,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你家里人都急疯了,出去找了俩小时,就差报警了。”
  苏淘淘心里一动,问:“我妈也出去找了?”
  “那不然呢?”季遥睨着她:“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苏淘淘撇撇嘴不接话,转而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在路上碰见了熟人,我妈的朋友,说看见一个小姑娘报了名上山了,听着有点像你,我就来看看。”
  季遥轻描淡写,忽略了他四处奔走焦头烂额,最后终于有了线索,都没来得及跟苏淘淘家汇报,就先赶着上山的过程。
  这山他很熟悉,季遥一猜就知道她在这,直接找来了。
  苏淘淘低着头,脸上还不大乐意。
  “你也帮着他们劝我去考美术?”
  她瞪着季遥,季遥赶紧表态:“别冤枉人,我可没有。”
  “那你觉得我能行吗?”她垂下眼,手指头揪着地上的野草。季遥想都没想,说道:“你肯定行。”
  他语气确信,十分笃定,连一丝敷衍和犹豫也无,苏淘淘心里一动,抬起眸子:“真的?”
  “真的,你挺努力的,再说还有一年时间,什么都可能发生。”季遥认真的样子跟陈淑洁很像,苏淘淘无端受到了鼓舞,先前的坏情绪被扫了大半,但仍旧不乐意就这么回去。
  一想到赵文晓对她说的那些话,就有一口气堵在胸口,苏淘淘觉得不能就这么原谅她。
  “那我也得让我妈道歉。” 她往草地上一倒,“她不道歉我就不回去。”
  季遥也在她身边躺下来,侧着头看她:“你想让她怎么道歉,大人的面子是最重要的。”
  “那我不管。”苏淘淘噘着嘴:“谁规定了大人犯错了不用道歉?她说话伤我的心,我才是受害者。”
  季遥说:“她很爱你,只是方法出了问题。”
  “这怎么叫爱呢,老师都说爱是无私的,她老想着要点回报,这也叫爱?”苏淘淘不服气:“她就是为了她自己!”
  季遥苦笑:“别这么想。”
  苏淘淘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帮家长说话,立马火就上来了,拿脚踹他:“季遥,我们俩可是一边的,你帮谁呢?”
  季遥被踢了两下,哎哟了几声,身子一侧翻躲了躲。苏淘淘见没得逞,更来劲了,手脚并用非要攥着他教训一顿,季遥又不能跟tຊ她动手,只能敞开了任她出气。
  两人打打闹闹往草地另一边挪,突然季遥握住她的手,一个翻身将她扣在身下。
  过于暧昧的姿势,还是在户外,苏淘淘倒吸一口冷气,血液瞬间就达到了沸点。
  “你……你想干嘛!”她话都说不利索了,可季遥什么都干,松开了苏淘淘,往草地的一边摁了摁。
  “我记得这有个坑,小心别摔着。”
  他掀起草皮,果然有个不小的低洼处,只是用草简单盖着,天色昏暗,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这摔下去,头上大小得摔个包。
  苏淘淘吓出一身冷汗,正在暗自庆幸,忽然感到有些奇怪。
  “你对这怎么这么熟悉?”她狐疑道。
  季遥没看她,视线投在远处,说:“我以前来过。”
  “哦……”
  苏淘淘陡然意识到他什么时候来过,以及是跟谁来的。在这方面,她脑子出奇的好使,思路敏捷得吓人。
  “你跟周重阳来过。”她说道,是陈述句。
  季遥瞟了她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我们可不是那种关系,你别误会。”
  苏淘淘故意:“我误会什么了?你难道没带着人家私奔?”
  季遥十分无语:“私奔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我就是带她出去走走,她在家过得太压抑了,父母逼她逼的紧,那阵子估计还有点别的事,总之她挺抑郁的,找上我帮她纾解。我这么乐于助人的人,能不答应吗?别的就真没什么了,我发誓。”
  他伸出三根手指,表情真挚。苏淘淘别过眼不看他,假装不买他的账,嘴里嘟囔:“我哪知道真的假的,都说不能相信男人的话。”
  季遥挠了挠头:“这有什么好撒谎的,我就是出于人道主义援助,别的什么都没有,我又不喜欢她。”
  苏淘淘看了他一眼,问:“那你喜欢谁?”
  夜晚的风温柔,激荡起青草香,月亮高悬在头顶,淡淡的光辉洒在他们身上。
  季遥眼里仿佛藏着一汪池水,他说:“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他目光所及,唯有一人,苏淘淘望着他,发现他的眼睛也只能容得下一枚身影。
  她低下头,偷偷勾起嘴角,不做应答。
  没必要将一切都摊开说,苏淘淘想,未来有的是时间,未来。
  片刻的安静后,季遥试探着问她:“你还去省会吗?如果省会没有你喜欢的学校,我……我们可以换个城市。”
  “我去。”苏淘淘抬头看着他,眼神中多了坚定:“我一定去。”
  简单的承诺如同烙印,在这一刻,每个字都饱含深意,苏淘淘心中升腾起一种没来由的自信,她觉得事情必将如她所想的发展,以后会有无限美好在等待着她,只要把眼前这关熬过去。
  她想清楚后,便起身跟着季遥下了山,季遥将她送回了家。
  赵文晓对女儿的归来没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倒是苏黎明差点泪奔,抱着她不撒手,又狠狠教育她以后不准这样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想考艺术就不考,再加把劲试试,哪怕高考成绩不理想,只能考个三本,他都认了。
  苏淘淘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就进了房间,也不提要让赵文晓道歉的话了。
  母女之间的隔阂由来已久,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的问题。她们两个彼此爱着对方,又互相憎恨,谁也无法真正将自己从血亲关系中剥离开来,这势必是一辈子的课题。
  这次争吵过后,苏淘淘和赵文晓进入了旷日持久的冷战,连在一张桌上吃饭次数都不多。
  苏淘淘给自己报了个晚自习班,每天放学就去自习室学习,偶尔去季遥家里做卷子,吃陈淑洁做的晚饭。赵文晓对此不发表意见,外人问起,她就嘴硬,说这样也省事,免得看到这不争气的女儿就烦。
  这些话又经过几手传到苏淘淘耳朵里,不过苏淘淘这回淡定多了。她总结过,之所以次次被赵文晓伤心,是因为对她还抱有太多希望。她总幻想着某一天赵文晓幡然醒悟,然后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细数自己的罪行,求得她的谅解,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就像赵文晓也在幻想她某一天突然变成班级前三名一样,两个人都期望对方的改变,所以这事无解。
  苏淘淘打算从这恶性循环中跳出来,无视外界的冷言冷语,也不在乎老师同学对她的评价,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
  秉持着这样的心态,苏淘淘艰难地,冷静地,竭力地度过了整个高三。
  其实这三年里,她真正为自己努力的只有最后一年,所以仍旧难以逆天改命。数学较其他学科仍旧不太好看,但不至于太落后,最后一次模拟考下来,分数竟然勉强能够到一本的尾巴。
  苏淘淘捏着自己的试卷,忍不住潸然泪下。
  高考前夕,赵文晓往她房间的门缝里塞了封信。
  苏淘淘没拆,她既期待又有些害怕,这个时期每个人身心都敏感到一个程度,经不起摧折。她怕影响心情,于是将心塞进了抽屉,又狠狠锁上。
  班主任进行了两轮动员,又找几个重点关注对象的家长谈了几次话,轮到赵文晓的时候,班主任问:“你们家打算考哪个学校?”
  赵文晓答不上来,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跟女儿正面交流过了。
  苏淘淘有自己的想法,她看得出来,可她不肯告诉她。
  赵文晓觉得这样不是个事,虽然她也好面子,认为身为长辈不该跟小辈服软,但高考是大事,她辗转反侧几个晚上,决定还是来求和。
  但她写的信压根没得到回复,赵文晓坐不住了,她主动去敲了苏淘淘的房门。
  是的,如今她学会了进房间前先敲门,苏淘淘的这次反叛还是有成果的,她态度坚决的冷战为自己迎来了一些尊重。
  苏淘淘在里头没吭声,赵文晓在门口等了会,也没敢贸然进去。
  她贴在门口问:“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准备考到哪去,我跟你爸得提前做准备。”
  “不用你们准备。”苏淘淘隔着一道门回答:“我自己会看着办。”
  赵文晓说:“你怎么看着办,你学费不要交,宿舍不要看?我们需不需要过去给你租房,这些都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考虑好的,淘淘,你得出来跟我们商量商量。”
  她在门口耐心等了好久,期待等到女儿的回答,可苏淘淘再也没有说话。赵文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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