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出水的那一刻,分明是一张男版的美人出浴图。
包括云苓自己,本也是沉溺在美色里。
只是,美色除了不能当饭吃之外,也不能令人忘记曾经被捶打的疼痛。
肚子上不存在的痛楚在她心荡神驰的那一刻立即提醒她,这人曾经对她下了多重的手,以至于这具身体在面对差不多相似的画面时,已然有了应激反应。
不管原主性格如何,在现代长大的云苓显然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主,这不眼见有这么好的机会,当机立断顺从本心,决意捉弄他一次。
哪里想到,这人跌下去的时候也不忘对她下手?
呜呜呜,再也不作死了。
两人一起跌落河中溅起了不小的水花,不过好在有夜色的遮掩,并没有引旁人的注意,就算是还有没有睡着的人听见了,也只以为是两只野鸭子扑腾。
拽人下水的周琼很快意识到了自己错误,条件反射松开了云苓的手,下一瞬又回过味来,立刻朝她靠近,再度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至身侧。
而后他摆动双腿,将人迅速拉出水面。
却见云苓低垂着头,已经陷入了晕厥之中。
周琼有些惊慌,拍了拍她的脸,却发现少女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树梢任风吹打的叶子。
不免又气又急。
分明是这死丫头使坏,结果被自己拽进了水里,而入水的时间这么短,怎么就晕了呢?
看她的样子,似乎也不是故意装晕想要逃避责难。
此时,窗口那边又伸下来一双干瘦的手臂。
周琼抬眸,瞧见了瞪着他的老齐,以及他身后惊慌的唐家众人。
他将云苓的手放到老齐手中,两人一个提一个在下面推,很快就将人捞了上去。
等周琼借着老齐的手劲上来的时候,唐老太爷已经给云苓看过了。
“无碍......”他锁着眉眼望向忧心忡忡的其他人,“苓儿好像是......睡着了。”
“可是,她怎么叫不醒?”吴氏担忧问道。
周琼也顾不得换下湿哒哒的衣衫,问,“她入水时间极短,绝对不会呛到水,落水之前也是好好的,怎么会就这样睡着了?”
唐老太爷摇摇头,“她的脉搏和气息没有任何问题。”
想了想,又道:“老齐,你带着周世子去我们的房间休息一晚,今夜我就留在这里看看。”
孙女虽已经十三,但到底还是个没彻底长大的孩子,落水极容易受到惊吓,再加上受凉,夜里容易引发高热,他得守着。
周琼想留下,但见唐家人如今所有心神都落在云苓身上,他留下也碍事,只好跟着老齐离开。
唐家没有一个人质问他为何云苓会落水,似乎都只当她是力气小没站稳,这才拉不住要翻上来的他,以至于掉了下去。
他有些憋屈,却又忍不住回头去瞧床榻上的少女。
小脸惨白,眉眼蹙着,瘪着小嘴,好似在梦里就哭了一般,整张脸都写满了委屈。
周琼不自觉生了几分怜惜,有几分心疼,又觉得憋屈。
明明,是她自作自受。
而让唐家人愁眉不展的云苓,正徘徊在自己的梦境之中。
那两段想不起来的空白记忆,今日不知怎么得,忽然就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不断有缤纷的色彩填进了空白之中,勾勒出了一幅幅名为从前的画卷。
第一段是原身小时候的记忆。
“娘,二叔寻不见了人,您又病了,不如就将苓儿这孩子放到我屋里养着吧?”曹氏对着吴氏一脸谄媚地笑。
吴氏拖着病体强撑靠在床头,有些不愿意,“她是咱们家第一个孙辈,是君迁的嫡亲女儿,她父亲不在家,可我和你爹还在,君迁的骨血自有我们做祖父母的养着,暂时还不需要劳动你这个当大伯母的。”
曹氏挤出几滴眼泪:“娘啊,我和远志成婚多年都没有孩子,爹一直说我们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这孩子就是迟迟不来啊。外头都说,身体没问题的夫妻若是久久没有孩子,就去包养一个,好好对待养着,说不定就能带来弟弟妹妹。”
她紧紧抓着吴氏的手臂,“娘,远志可是你和爹的大儿子,如今我们没有孩子一直被外头指指点点,您忍心我们继续这样下去?”
吴氏心念一动,“若是你看好了谁家的孩子想要抱养,自去谈谈就行,没必要非得抱养苓儿,这辈分乱了不说,等君迁回来知道了,可是要闹的。”
曹氏抱着云苓外出的时候,常被人误认是云苓的亲生母亲,不知多少次被人当面说,这女孩儿长得粉雕玉琢,长大以后定然是个美人胚子,她这个长辈以后定然能跟着享福。
旁人艳羡的话她听着听着,就有些想要变成真的,渐渐心中开始意动。
成亲多年没有生出孩子,她娘家人比她还要着急,不止私下给她找了很多大夫看,就是那些个算命先生也没少找,皆说她子嗣福缘薄,命里不带儿女。
这么多年,她也有些想开了,已经决定抱养一双子女。
儿子是能继承家业的,她定然要从娘家那找个与自己血脉亲近的人,女儿却是得找个漂亮有福,以还帮帮衬家里。
这人选自然就要慎重,不是什么野丫头片子就配给她当女儿的。
思来想去,也就是唐云苓这个乖巧懂事的侄女最符合她心意,生母难产早亡,父亲又失踪,双亲无靠,乃是最佳的人选。
曹氏下了决心,她抱养云苓抱定了。
抹着眼泪,继续哀求道:“娘,二叔子回来的时候,我自是让苓儿认回亲生父亲,绝不破坏他们的父女之情。我只是怜惜侄女儿如今除了你们二老再无旁人可依,这倒也不是说我这个当大伯母的以后不管她,而是我身为伯娘,到底隔了一层,且不说别的,就说小孩子长得快,没过几年苓儿就该议亲了......”
她留了一半话还没说出口,吴氏却已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原本的决心不自觉就动摇起来。
是啊,当一个女孩儿说亲之时,祖父祖母哪及爹娘来得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