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抱养来的孩子哪有自家孩子亲?苓儿身上流的也是唐家人的血,和她大伯父之间本就血浓于水,我们认她当闺女之后,那就跟亲生的一样,绝对加倍疼惜。
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左右苓儿又不是离开了你的身边,不过是稍稍搬远了些跟着我们住罢了,与你隔着几间屋子,白日里不也天天跟在你身边,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您心疼孙女,舍不得离开身边,可您心疼孙女的时候,也该心疼心疼远志吧?”
曹氏掩袖抹泪,“相公现在出门都被人笑话,哪还有心情念书做事,都抬不起头来了。”
曹氏一声一声的哭诉,搅得吴氏脑门子更疼了,到底有些不忍,只得妥协道:“我这几日病着,也怕过了病气给她,若你真想抱养个孩子,那就先带她几天试试,至于其他的,等我好些了再说。”
吴氏心想,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曹氏到底会不会带孩子,会不会对苓儿好,若当真能当个好母亲,就让苓儿跟着大房过日子,再有他们两个当祖父母照看着,往后诸事也能顺遂些。
而曹氏还真的经受住了考验。
对待云苓如同亲生一般,每日嘘寒问暖贴身照料,万事不假他人之手。
直到半年后,多年不曾有孕的曹氏突然开始干呕恶心,居然诊出了喜脉。
唐家上下一片喜色,吴氏重新将云苓带在身边,让曹氏好好养胎。
可那时候的云苓已经懂事,曹氏又私下教她喊自己娘亲,对曹氏早已生了依恋,这份孺慕之情哪里是能就此断开的。
还是吴氏劝说她,说曹氏要给她生弟弟妹妹,让她暂时搬来和祖母住,以后就能回去。
于是,年幼的孩子每日都眼巴巴地盼着那一天。
而曹氏生了亲生女儿唐紫芙后,她的那点母爱就全都转移到了亲生女儿身上,对云苓早已没有从前的上心,甚至已经疲于应付。
某日,曹氏带着一岁大的唐紫芙在后院玩耍,云苓又凑了过去想和曹氏亲近。
曹氏满心都是自己蹒跚学步的女儿,见唐紫芙不小心摔倒破了皮,忙抱着孩子急匆匆回了屋子,哪里还顾得上正在水缸边扯着荷叶玩的云苓。
三岁的孩子,顺着小石凳爬到了水缸上头,只想摘下那最美的一朵去送给曹氏,一个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水缸又大又深,即便是里面填了不少淤泥栽了荷花,对于幼童而言,也是一场灭顶之灾。
满嘴都是淤泥的孩子,拼命拽着身边的东西想要站起来,可除了被她不断扯下去的荷叶茎秆,竟是没有人发现异样。
直到客居在唐家的沈青黛经过,tຊ发现了水缸内的异常,探头去瞧,这才发现了云苓的身影。
当时的沈青黛不过六岁,自己就是个孩子,在院子里哭喊着来人却是无人应答,只好自己跳进水缸里去捞。
沈青黛咬着牙关,用力托着那个她根本抱不动的孩子,让云苓的口鼻探出水面,而她自己则在水缸里沉浮,拼命踩着脚下的污泥,不断挣扎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吴氏与沈七香从隔壁邻居家回来,这才发现了两个孩子几乎半昏死在水缸内。
沈青黛天生有不足之症,经此一遭后,原本有些起色的身体再度变得孱弱,至此绝了痊愈的希望,只能终生温养着。
每年一到冬日,便是她卧床养病之时。
而云苓也是从那时候起,再也未能开口说话。
昏睡中的云苓流着泪回忆起了这一段过往,忽的就明白了原身对于沈青黛的依恋与亲近。
泪自她的脸颊落下,好似原主散去的执念,而在云苓感同身受之后,红莲寺那段记忆也随之浮出了水面。
她找到了原身落水的真相。
红莲寺地处瑞都东南方向的山中,背靠的莲湖乃是瑞都一景,每年六月,在一一风荷举的时节里,香客络绎不绝。
除了祈福之外,便是湖边赏荷。
偌大的莲湖之上,有竹木架起的竹道,几十条竹道纵横交错在接天的莲叶之下,行人走在其中,便好似走在曲径通幽处的竹篁里,意境幽远。
云苓和翠竹两个人本在湖边赏荷,翠竹觉得那竹道分外有趣,拉着云苓就钻了进去。
两人越走越远,越走越深入莲湖之内,不知怎的就避开了几名奴仆看守的竹道关卡。
两人走到了一处拐角。
前面乃是一个竹道平台,四周的荷叶最为浓密,几乎遮盖了天地,只有略略几道光透了下来。
她们听见了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女子娇笑道:“国公爷这几日不是正忙吗?怎的今日约我来这寺庙的后山赏莲,也不怕被前殿神佛看见了怪罪?”
随着女子声音响起的,还有衣衫的撕扯声,只听见一个男子道:“神明在前,我都敢与夫人见面,夫人怎还怀疑我的诚心?”
女子的鬓环落了水,却也毫不在意,只撒娇道:“国公爷当真是想见我?不是特意来问您交代的事情办的如何了?这么美的风景与这么别致的竹道,国公爷也不好好赏一赏?”
“曲径通幽处,自是妙不可言,当然得好好赏玩......”
两个女孩自然听不懂这一男一女的调笑,却也知道自己好似打扰了人,只敢站在原地不动,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那些个莺声浪语不断响起,翠竹似乎是有些悟了,红着脸捂住了云苓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男一女的声音渐收,那女子突然有些哀怨道:“国公爷,您说的承诺何时能兑现?奴家每日与他虚与委蛇我都觉得恶心,您到底什么时候能将我带回去?我只想日夜守在您的身边。”
男子声音难掩满足喟叹,“怎么,现在外头人人尊称你一声将军夫人,你还不满意?跟着我,这头衔可就没了。”
女子急道:“那也总比跟着那死鬼人头落地强!国公爷,我都依着您的要求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眼看咱们就能双宿双飞了,你可不能负我,大皇子那事......”
“住嘴!”男子突然一声暴喝,惊起了一只水鸟。
而那水鸟飞腾的位置就在翠竹身侧,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声惊叫。
云苓拉起翠竹转身就跑。
身后的莲叶却一片片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