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瞧见一个形迹可疑的男子出入客栈?”为首的衙役问道。
掌柜连连摇头,“张捕头,我这住店的都是寻常的客人......你说的形迹可疑,可有什么画像之类的?”
掌柜的似乎与这衙役熟悉,又或者曾经打点过这个张捕头,是以壮着胆子问了话,也算是主动出面维护客栈的住客。
毕竟他开门做生意,若是什么都不做,以后还怎么开店揽客?
张捕头冷了脸,不过并非是对掌柜。
他其实也犯难,上头就让他寻个人,是个年轻的男子,且应该中了毒会去药铺买药,别的什么都没说。
但是他们在各大药铺蹲守了一天一无所获,上头就怪罪下来,要他们立刻将人找出来。
他奶奶的,什么讯息都没透露,却要他们立刻在这么大的新梓县找个人。
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更为可气的是,就这他还不能对这些个客栈掌柜们说,不然人家还得在背后挖苦他们这些衙役光吃饭,不干人事。
张捕头故作高冷,“一个青年男子,左手受伤,人已中毒,其他的不能透露太多,朝廷办事自有考量。”
掌柜的一听也发了愁。
想了想,给张捕头倒了杯茶,趁着送茶的功夫将袖子里的银两递了过去。
张捕头接了茶,脸色又好看了些,只道:“不必惶恐,不过是例行公事。”
上头让他挨家挨户查,越是县城中心就越多他得罪不起的人,只能先从城里最偏僻的四个角落开始。
若当真在那些富贵人家把人找出来,不只是他要头疼,他的上官恐也要吃挂落。
得了他的话,掌柜的略安心了些,转而安抚起住客们,“大家莫要惊慌,张捕头是咱们新梓县出了名的好人,绝对不会为难大家,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量,早日把那江洋大盗抓出来,咱们也少一分危险,多一分安心,能睡个安稳觉不是?”
虽是这样的冠冕堂皇的话,住客们却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当着这些个衙役吐槽他们本来早睡了,就是被你们给吵醒了?
云苓听着掌柜的话,顿觉好笑。
传言什么的果真是不可信,越传越夸张。
这个张捕快分明说的是个受伤又中毒的男子,到了掌柜嘴里却是个“江洋大盗”了。
也不知道周琼能不能听见自己被“升级”了?
很快,去后院搜查的那队人马就重新回到了大堂。
“报,后院没有发现,马厩里有三辆马车,六辆驴车,皆空无一人。”
张捕快蹙起眉眼。
又等了半刻钟的时间,上去搜查房间的捕快们也摇着头下了楼。
“报,并未在房间内找到可疑之人。”
这个时候,不少住客已是哈气连天,悄悄嘀咕道:“要查多久啊,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张捕快不为所动,眸光一转,对着住客问道:“后院的车辆是谁家的,站出来。”
住客们不明所以,有车辆的人家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
老齐也抬脚往前走了几步,走在了骡车之列。
张捕快指着站出来的几人道,“带着他们再搜一遍房间。”
唐家人静静地听着楼上几个住客大呼小叫喊着“小心些”的声音,垂着眉眼低着头。
衙役上门得太突然,留给她们反应的时间不多。
虽知道云苓已经做了安排,但是吴氏她们还是有些紧张的,就怕屋子里留了什么蛛丝马迹。
而唐家人之中,唐志远一家三口对周琼一事并不知情。
尤其是唐志远与曹氏,站在唐家人的最前方,一脸的茫然无知,一看就知这家人委实上不了台面。
过了半个时辰,上去翻找的衙役们又回了大堂。
身后跟着好几个住客,捧着被撕烂的包裹哭哭啼啼,敢怒不敢言。
显然这些个衙役在搜查的时候不仅粗手粗脚,还多手多脚了。
张捕快冷淡地说了句:“撤吧。”
没有搜到人,他并不失望,只忧心今夜是否还有时间睡觉。
唐家人再度回到房间。
唐远志等衙役们一走,又从垂死的虫变成了想要翻天的龙,“我说这些个衙役也真是的,做事情这么粗鲁,我这才买的衣衫都给我弄坏了,这还怎么穿?得让他们赔!”
唐老太爷白了他一眼,“你想让谁赔?”
祸从口出,老大是一点也不懂啊。
唐远志眼睛眨了眨,轻声问道:“要不,就让这客栈赔一些?要不是住他们店,咱们也不至于被搜房。”
“给你能耐的你!你怎么不去大理寺告状索赔呢?”
唐远志瑟缩了下,不再说话。
等人一走,云苓与吴氏等人也在房间里坐下。
关上了门,她们也不敢点油灯,只就着窗外倾斜而下的月光,打量着彼此的神色。
四人摸黑坐着,也没有人说话。
她们慢慢地编着丝线打发时间,每个人的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眺向那临水的窗户。
窗外的河水依旧晃荡,与白日里的并无不同,不过好在月光渺薄,让人分辨不清河底的黑影到底是污泥还是水草,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直到又过了半个时辰,隔壁房间再也没有声响动静,云苓悄悄地走到窗户边。
窗沿下空无一人,只有一小节的芦苇冒了一个头,贴在窗台下的石壁旁。
云苓伸出手指点了点芦苇。
青葱少年郎的脸慢慢浮出水面。
月光落在他白皙的俊脸上,如同一抹轻纱拂过他的发梢与眉眼,不断自额间滚落至下颚的水珠,似晨雾里花蕊中滚落的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清尘脱俗,美不胜收。又似雌雄难辨的潋滟河妖,带着无尽的蛊惑,风情旖旎。
云苓整个人仿佛回到了穿来的那一刻,当时的少年也是满身水雾,以及......
她朝少年递出了手。
少女手掌白皙,玉指纤纤。
周琼扫着周围,发现其他房间的窗户都已经关上了。
他伸手握住那只手,脚下一个飞腾正欲跃上窗户。
却见少女朝他狡黠一笑,抬手朝他一推。
出于本能,他直接反握住了那截柔夷。
如同一只蹁跹的蝶跃下枝头,云tຊ苓一头栽进了湖水中。
落水的那一刻,她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