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他阳气亏空，分明是床笫之事做多了，助兴的药吃多了，才会身体虚弱。
再加之他心绪不宁，多吹了些风淋了些雨，便病重难治。
大夫这样说，再加上弟弟之前千般阻拦不让找大夫，便似乎坐实了他不务正业的事。
当时房中也有一些来探病的邻居，听闻大夫的话纷纷觉得晦气。
他们说，弟弟才十四岁，去哪做的床笫之事？定是小小年纪便去寻花问柳了，怪不得最近总是早出晚归。
邻居们是信得过我们姐弟的人品才愿意借钱给我们，如今弟弟干出了这样的事，邻居们失望，只觉得我们姐弟惯会装模作样。
再以后我无论如何哀求，也再无法筹集到治病的钱。”
苏大学士皱眉问道，“令弟究竟做没做品行不端的事？”
小福摇了摇头，“我不信，我不信我弟弟会做出这种事。可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直到死他都没有说。
或许，他是为了保护我。”
说到这里，他讽刺地笑了笑，“因为真正伤害他的人，素以清白知礼闻名，又拥有高官家世，我们怎么惹得起？又怎么会有人信我们？”
苏大学士眸光晦涩，“你是说，我们苏家？”
小福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接着自己刚刚讲到的经过继续道，“凶手或许也以为自己做的事无人知晓，却不曾想，我看到了弟弟的手扎。”
“他只是一个懵懂的人，干净，懂事，有哪曾接触过那样龌龊的人？
他不敢告知我，又无人可倾诉，便将自己的遭遇全部写了下来。
上面提到，他有一次下学之后，正碰到从学堂经过的一位小姐。
小姐看着知书达礼，让他不敢直视，却不曾想小姐一开口就是无礼之事。”
小福脸色灰败，沉痛哭诉，“那小姐竟想让他陪睡几夜，许他银钱。”
“——这不就是逼良为娼吗！”
说着她的声音凄厉，目光狠狠扒在苏然身上，似乎想给她烧出一个血洞。
“弟弟拒绝了，他害怕那小姐姐报复，便许诺不将事情说出去。
可第二日下学，他便被人套了麻袋绑走了！
他当晚便又见到了那位小姐。
他被灌了药，被迫与那小姐同房，还被鞭打，泼水，扎针……”
小福闭目流泪，声音哽咽，“我看完手札之后，便褪去弟弟的衣衫。
他身上竟然那么多伤口……触目惊心……
怪不得他前几日连起身都吃痛……
我只恨自己听了他的，没有扒开他的衣服看过。”
说到这里，房中众人皆是呼吸一窒。
甚至有心软的还掉了眼泪。
苏大学士也是一脸痛惜，他颤抖着声音问道，“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小福撇开眼，道，“他并不知那位小姐的名字，也不知那位小姐父亲身居何位，手札中只提到那小姐臂上有一胎记。
我不知那小姐家世为何，便不敢轻易报官，想着先安葬弟弟，自己暗中查访一番。
不曾想，命运就是有很多巧合。
我卖身葬弟时，递给我银钱的苏夫人，只说是赠予，并不要求我进府。
我为报答恩德，还是来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众人也跟着神情一顿。
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苏然，一个诡异的猜测，在众人心中悄无声息蔓延。
直到苏大学士将大家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说苏然做贼心虚，便是指的此事。”他因为心神俱疲，说话语速极慢，声音苍老又无奈。
“苏然，就是你说的那位小姐，是吗？”
他没有叹，可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叹。
“苏然用令人发指的手段害死了你弟弟，她本以为事情就此过去，却不想竟在苏府看到了你。
她以为你是来寻仇的，所以先下手为强。
她设计诬陷你偷了夫人的钗环首饰，把你也杀了，还做出你自杀的假象，是吗？”
“是。”
小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猜测归猜测，真被挑明了又是另一种冲击。
她们从没想过，平素和她们一起吃茶赏花的娇小姐，背地里竟然是这样一副心肠。
几句话时间，苏大学士却仿佛经历了几年。
他看向苏然，声音愈发无力，“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说是就是呀？”苏然笑得张扬，“这世上有胎记的女子多了去了，怎么就是我害的人？
再说，她说她弟弟留了手扎，谁能证明那是真的？怎么就不能是她仿造的呢？怎么就不能是她心如蛇蝎又贪财，害死自己弟弟又偷盗首饰呢？”
苏大学士似乎已经没有心力生气了。
他直直的看向自己女儿，“这些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信啊！怎么不信？”
苏然笑着，眸光摄人，“怎么，爹爹不信我？
爹爹怎么这样看着我呀？
难道我不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了吗？”
“……你不是。”
苏大学士竟然认真回答了她的话。
而后他便连强撑着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得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他闭眸惨笑，“……或许我和夫人早就知道你不是我们的女儿，只是我们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们只想着，不论你是什么东西，只要你还能让我们看到女儿的音容笑貌，我们愿意就这样自己骗自己。
没想到……
没想到你竟然作孽！
你竟然用我们女儿的身躯作孽！
你还……你还敢毁坏然然的声誉，用然然的身体对一个大好少年做那样的事……
是我们做的孽！
是我们做的孽呀！！”
众人听着，只觉得浑身发冷，恨不得头发丝儿都要立起来。
苏大学士这是什么意思……
这……
她们看看苏大学士，再看看苏然，心中不自觉浮现的猜测让她们全身一阵一阵的发僵。
冷瓷适时开口，对苏大学士说道，“她做的孽便是她的因果，与你们无关。
你们发现了蛛丝马迹，却不忍心、也不愿意挑破，反而救了自己。
不然她应该早早的就杀你们灭口了。”
苏然闻言，娇笑抚掌道，“是啊，你真聪明。
……这两个老匹夫竟然早就发现我不对劲，还这么能装。
留他们苟活至今真是便宜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