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年这几天过得相当痛苦。
原本以为夏思艺搬到客房睡，只是一时上头发火罢了，等这阵脾气过了，哄哄总会回来的，结果一连几天，他回到家连她的面都没见上。
更要命的是，她好像开启了全线的罢工模式，只洗自己的杯子和碗，只叠她客房睡的被褥，甚至洗衣服，都只把自己的挑出来洗。
墨书年十分无奈，哪怕家政来的频率很高，也难保家里没有一点脏东西。他顺手喝过咖啡的杯子，他偶尔吃饭用过的筷子和锅，一层一层堆在洗碗槽里，最后散发出徐徐的臭味，逼得他咬牙动手洗了。
而夏思艺就窝在她的小房间里，一步都不出来，有一天墨书年实在忍不住了，试着去开门，发现门从里面反锁，狠狠吃了个闭门羹。
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了主卧，躺上了床，却是睡意全无。
偌大的双人床空落落的，他翻了个身，总感觉依稀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香水味，空谷幽兰般治愈的香气，日日夜夜萦绕鼻间，让他那颗疲劳不堪的心安稳地落在温暖的巢。
他不知道夏思艺还要这样闹多久，午休时和小王吃饭，听小王说起另一个同事最近家里吵架闹离婚的八卦，不禁心里一动，假装若无其事，问：“现在怎么闹离婚的这么多？”
小王不疑有他，专心埋头吃饭，顺口答道：“就是，反正不是出轨就是因为孩子。”
墨书年严肃起来：“现在因为孩子离婚的很多吗？”
“多啊，有生不出来离的，有生了更过不下去离的，总之孩子确实是个坎。”他发表完一番见解，才反应过来，赶紧解释：“没别的意思，不是说你啊。”
“那要是……女的不想生呢？”墨书年踌躇道。
小王拿饭勺的手一顿，抬起头一脸惊讶：“嫂子不想生啊？”
“……”墨书年恨他眼力见太快，这会不知道该怎么答，只是接着问：“但家里也没人逼，也不应该有这方面的压力啊？”
这方面小王同学是有经验的，他把勺子一放，凑过去低声问：“你是没催，你家其他人呢？”
“谁？”墨书年不解。
“你爸妈啊，催孩子这事不是归婆婆管吗？”小王说。
墨书年恍然大悟。
张志红的为人他是有数的，绝对的压力源头之一，小时候自己在她的独裁镇压下，从文理分科到选专业都被一手掌控，毫无决定权，这也导致了长大之后格外叛逆，出国读书那几年翅膀硬了，直接把她的话当耳边风，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才获得了如今的独立自主。
而且，张志红一向不是太满意夏思艺。
他和夏思艺从认识到恋爱，全程都没带她回过家，防的就是张志红挑刺，说不上怕，就是没必要非送上门去添这个堵。
一直到他决定要和夏思艺结婚了，才第一次向张志红开诚布公，简单地做了一番陈述。倒也不算征求她的同意，更像是一种通知。
张志红当时可是相当不高兴的，和夏思艺第一次见面也说不上愉快。
当时他们约在外面，张志红单刀赴会，对着战战兢兢的夏思艺，第一句话就是问她是不是本地人。
墨书年一听这话就皱起眉头，但不想马上翻脸破坏气氛，只能由得夏思艺小心谨慎地交代了个人情况，这顿饭表面吃得一派和气，实则底下暗潮汹涌。
吃完饭，墨书年刚把夏思艺送回家，这头张志红就给他打电话，说这个女孩不行，配不上。
墨书年也不高兴了，问怎么就配不上。
张志红坚持己见：“你这个条件，蛮好找个本地女孩的呀，她条件也一般，工作也没什么发展前途。”
墨书年不喜欢被人质疑自己的决定，尤其是张志红。不知道是意气使然，还是他真的认定了夏思艺，总之他异常坚定：就是她了。
张志红年纪慢慢大了，儿子话语权越来越重，到底拗不过，最后还是松口同意了。
但张罗结婚过程中，也出了不少小插曲。
先是墨书年只管掏钱，其他一概不参与不过问，筹备婚礼这事自然而然落在了夏思艺头上。她一边要沟通婚庆和酒店，一方面还要跟墨书年批预算，前前后后忙里忙外，连婚礼当天都在盯流程。
现在想来，他对她确实有所亏欠，毕竟结婚也算人生大事，但两个人又没那么投入，墨书年只当这是个正常流程，毕竟领了证就等于完成了主目标，婚礼对于他，只能算是个形式；而夏思艺就更累了，在婚礼当天，她好像一次也没有露出过幸福的神情，多的只有疲惫，最开心的时候好像只有结束了，两个人倒在酒店套房的大床上，夏思艺忽然贴过来亲了他脸颊一下，叫了一声：“老公。”
这两个字比什么都深刻，就跟烙印一样烫进了他的海马回。墨书年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确实有些感动。
结婚典礼一过，两个人又投入了日复一日的日常，而墨书年察觉到张志红在偷偷联系夏思艺的时候，距离他们婚礼才过了三个月。
夏思艺不是那种会背后嚼人舌根的女人，不过也暗搓搓暗示过几次，婆婆经常在她上班时候发消息和弹语音，很影响工作。
墨书年当时不以为意，说：“你别理她不就好了，直接说你没空。”
夏思艺为难地咬着嘴唇：“……那我哪能这样……”
她一向是有些怕张志红的，墨书年能看出来，也想过是不是该插手调和一下，但事情一多也就忘了，毕竟这些和工作相比，确实没那么重要。现在被小王一提醒，顿时有点悟了。
正好昨天张志红发了ʝ消息过来，问他周末能不能回一趟家吃饭。她想儿子了。
放在平时，墨书年肯定是不去的，张志红在饭桌上念叨人的本领他是知道的，根本不让人安生吃饭，母子俩经常闹得不欢而散。
但既然他想到了这一层，当面说清楚也不失为好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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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红收到儿子说要回来吃饭的消息，高兴了一整天。
身为律所的老板之一，她平时和墨书年一样忙，根本抽不出太多空来培养母子感情。小时候墨书年还挺听话的，起码面上是这样，但在长大成人，尤其是结婚之后，那是完全不听她的话了，两个人明明同城，但一个月也才见上一面，还要等墨书年有空又心情好的时候。
面对这样的墨书年，张志红既心酸又自豪：心酸的是儿子和她渐行渐远，自豪的是墨书年能力出众，性格强一些也是应该的，这些都源自于她的好基因。
但对这个夏思艺嘛，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丢到人群里就被瞬间淹没的那种女孩，长相工作家世都太一般，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优秀儿子，怎么就不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呢？
唯一的优点就是脾气好，这点张志红也是认可的。他们一家人都是刻薄强势的性子，平时朋友也不多，这个儿媳妇倒是什么都听自己的，说话和和气气，也从没有仗着墨书年就在她面前摆谱，反而时时刻刻夹着尾巴做人。
所以时间一久，张志红也想开了。随便吧，娶就娶了，反正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早点成家生几个孩子也好，这样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可偏偏几年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张志红不免有些急了。
眼见着朋友的儿媳妇们都一胎二胎，美美当起奶奶，只有她压根掺不进这个话题，多少有些尴尬。她把这种尴尬最后都迁怒到夏思艺身上。
自己的儿子嘛，她是了解的，肯定没问题，问题肯定就在夏思艺身上。
她暗示过好几次，家里也不是没有这个条件，她那个工作薪水也不高，做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点辞职好好调养身体，呆在家也能更多照顾墨书年。
可这话在夏思艺那碰了个硬钉子，她一口就拒绝了。
张志红没办法，只能变着法子关心小夫妻的日常起居，恨不得知晓每个生活细节。本来这些也轮不到她来提醒，可夏思艺的妈妈是个典型的三不管，她们家既然不着急，那只能自己来做这个坏人了。
不过虽然心急，她也不敢上来就直接跟墨书年提这事。儿子的性格她是知道的，耐性差脾气也不好，几句话不顺心马上摆脸走人，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她自然是想弄个和和气气的母子局。
午饭是特别吩咐家里阿姨烧的，全是墨书年平时爱吃的大菜，等到大中午门铃终于响了。
墨书年风尘仆仆进来，进门就顺手脱了外套，看到许久不见的儿子还是如此帅气逼人，张志红脸都笑烂了，又催着他赶紧去洗手吃饭。
饭桌上墨书年还是一贯的不喜言谈，问一句答一句，面对张志红热情过剩的絮叨，他也已经拿出百分之八十的耐性了，听她从工作聊到生活，最后等来了那句：“对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让我抱孙子啊？”
墨书年一敛眉，把筷子放下，抬头正视她：“你平时别老去烦她。”
张志红的笑就一瞬间凝固在脸上：“我烦谁了？”
“这事我们自己会看着办，你别插手。”墨书年说，甚至连语气都很平淡，但张志红听在耳朵里，就是受不了，她好像一下子受了刺激，“哗”一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啊？你就这么跟你老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