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年脸一下就黑了，低吼：“瞎说什么！”
夏思艺抬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我问你，你跟我出去主动牵过我吗？你带我见过几次你的朋友？这些都且不提，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单纯地亲吻是在什么时候吗？我指的是床以外的地方。”
墨书年愣住了，夏思艺看他脸上的表情，不免也惨笑起来：“看吧，你也根本想不起来。”
墨书年深深地皱起眉头，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也收紧了，说话声音都变得喑哑：“……但是，你知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夏思艺把脸上的泪擦干了，抬头直视他：“所以我就活该迁就你咯？”
墨书年赶紧说：“不是这个意思。”
夏思艺狠狠地盯着他，墨书年只觉得自己在这道目光中被凌迟，被审讯，被千刀万剐。
他确实有这个毛病，甚至可以说是怪癖，就是除了性生活，很不习惯在别的情况下肌肤接触。
以前有几个女朋友也对此大有意见，女人们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如此抗拒亲吻和拥抱，平日里都是冷冰冰的，姿态拿得极高，无时无刻保持优雅，连走路都走在独有的频率上，鲜少顾及伴侣的速度。
可以说，墨书年是个将“自我中心”贯彻到底的人，这对他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他从来没想过这会是个问题，他只把这当成一种性格。
从小到大，他最烦的就是地铁和公交车站卿卿我我的小情侣，恨不得要挂到对方的身上去，有一次他去健身房，看见一对男女在里面边运动边调情，气得他马上去前台投诉，说这太不雅观，有伤风化。
很多人说他不解风情，没有浪漫细胞，不过那又如何，墨书年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事业和赚钱。恋爱只是人生的调味剂，偶尔来两下即可，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在这种消遣上，而工作是需要认真对待的。
他还一直以为，夏思艺是懂他的，知道他的秉性为人，并且全盘接受，但如今又被苛责，让他有苦说不出。
不太愉快的交流最终都没有继续下去，车子在无边的沉默中一路风驰电掣，开回了小区。墨书年让夏思艺先下去，他去地库停车，夏思艺什么都没说就打开车门，顺便开了后座的车门去拿扔在那里的包，又看到了那束玫瑰。
粉色的花瓣，花型已经有些松散了，叶子也没那么水灵，夏思艺微怔，余光下意识往驾驶座上瞄，发现墨书年正在低头看手机。
她便不动声色，把那束花一起带出来，又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墨书年停好车上，在电梯里接到了餐厅的电话，问他晚上定的时间准确吗，如果延误，座位可以保留半个消息。他这才想起来，本来的计划里，今晚还有一餐正式又精致的大餐，是女人最喜欢的那种西餐厅，有美食和好酒，加上高级餐厅的氛围，夏思艺也该消气了。
他抿了抿嘴，沉声道：“不去了，取消吧。”
随即就把电话撂了。
回到家，发现夏思艺正在卫生间卸妆，他想了想，也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伸手去拿漱口水。两个人挤在一个洗手池前面，夏思艺刚涂上卸妆油搓泡泡，眼糊住看不太清，但心里不爽，觉得墨书年没事找事。
她拿屁股往他那边一顶，嫌弃道：“你走开点。”
墨书年自顾自漱口，把嘴里的吐出来，厚脸皮地说了声：“我不。”
夏思艺没办法，只能当他不存在，埋头用洗脸巾用力地搓脸。
墨书年没什么事做，但又不想走开，只能杵在卫生间门口，盯着镜子里的夏思艺一下一下搓着脸，随口问：“晚饭吃什么？”
夏思艺火又上来了。
什么意思？在车里刚吵过，现在应该还在吵架冷静期，彼此都该注意点吧，可这个人怎么能如此准确地踩在她的雷点上？
她把湿毛巾往台子上一甩，插着腰转过身横眉冷对：“你能别老问这种问题吗？平时也是，大家都是上班族，你天天不是问我早饭吃什么，就是晚饭吃什么，我是有义务负责你全部的日常起居吗？”
墨书年沉默了，他算是懂了，夏思艺现在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一句话一点就着，想要稳住她的情绪，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他话锋一转，说：“走，带你出去吃。”
夏思艺隔着镜子白了他一眼：“不去。”
面对她的敷衍和拒绝，墨书年反而是来劲了，他说不明白为什么，自从夏思艺跟他闹离婚以来，自己对她是越来越上心了，生不起一点厌恶的心思来，只觉得她这样的变化，换个角度看也挺有意思。
他干脆贴过来，俯下身轻轻拽了拽她的手：“去嘛，就当陪我，嗯？”
口气软软的，听上去还有些像撒娇，夏思艺满脸惊愕：“吃错药啦？”
“没有，就是想和你吃饭。”一下子要套进另一个人设，墨书年还不太熟练，只能边揣摩边找感觉：“我本来今天餐厅都定好了，想跟你过个二人世界，真的。”
夏思艺本来还气得不行，这会被他这么一弄，感觉心里那颗鼓到快爆炸的气球，忽然就泄了气。她一向心软，况且他们俩的矛盾又是点点滴滴积累起来的，虽然严重，但过了爆发期，总也是气不太久的。
夏思艺暗道不好，她预感到自己快要落在下风了，面对男色蛊惑，和墨书年百年难得一见的撒娇，她差点就要点头答应了，不过想到自己的最终目的，还是狠下心，猛掐大腿，逼自己把心硬起来。
“我不去，以后也不想跟你吃饭，你别以为每次哄一哄就行了，这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夏思艺一脸严肃。
见这招都不管用，墨书年实在有些泄气，他轻叹一声，十分无力：“可在我看来，我们根本没什么大矛盾。”
夏思艺说：“是，确实没有大矛盾，但积少成多这个道理你懂吗，我们两个的问题就在于，你不放在眼里的，偏偏就是我最受不了的东西，而且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我骗我，到今天我也真是受够了。”
墨书年眉头一皱：“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这句话无疑开启了翻旧账的序幕。
夏思艺都不需要用力回忆，张口就能列出一打罪状来：“当初我们谈恋爱，你说你是不婚主义，所以我从开始就没有抱多少希望，我家往死里催婚，你明明也知情，偏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我没办法了要分手，才一副施恩的架势说结婚也行，你这套装傻真的玩的溜。”
墨书年辩白：“此一时彼一时，人的想法都会变的……”
“那你跟我沟通过吗？你压根就不提任何计划，别人看我都觉得是我在跪舔，那确实，你条件好，舔我也认了。但是结婚之后，我说我不太喜欢小孩，不想生，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也是，没意见的话可以丁克，这话是你说的吧？”
夏思艺火力全开，得理不饶人。
墨书年无话可说。
确实，当时新婚，正赶上他事业上升期，压根就没这个心思，加上他的人生计ʝ划里的确没有生育这个环节，夏思艺提出不要小孩，正好合了他的心思。当时墨书年还在庆幸，他和夏思艺是多么同频的一对，从生活节奏到思想观念都如此契合。
“当时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想了很久才开口：“孩子一直也不是我的人生重心。”
“那现在呢？”夏思艺眼神凛冽如小刀：“现在你变卦了。”
墨书年从她脸上由愤怒到失望的神色中，忽然领悟到了点什么，他仿佛在千头万绪的汪洋之中，终于抓到了那条困惑他已久的线索。
“所以你想跟我离婚，主要就是因为这个？”他问：“是因为生小孩的问题，压力太大？这个其实没关系的，我从来也没有着急催你，这不就是随缘的事情。”
夏思艺扶额：“什么叫随缘？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随缘就是把每个月的担惊受怕转嫁到我身上来不是吗？”
墨书年皱眉：“你怎么想法这么过激。”
“是你诡计多端，出尔反尔，而且你做这些决定有没有想到，要好好征求我的意见？有没有想到过，既然我不那么愿意，你起码试图做做我的思想工作？你没有，你眼里只有自己。”夏思艺一字一句：“你真是自私到了极点。”
说完她就摔门出去了。
墨书年被骂了一通，他隐隐好像知道问题所在，又仿佛没那么懂，困惑地站在原地，过了一小会，听见卧室门开的声音，夏思艺从里面出来直接去了客房。
墨书年跟出来，发现她把另一床被褥床单都抱到了客房，一副打算在这安营扎寨的架势。
他眉心拧起，问：“你干嘛？”
“分房睡。”夏思艺背对着他，自顾自理床上的东西。
墨书年内心充满无奈：“非要这样吗？一定要把好好的日子，搅合成这样？”
夏思艺闷声应道：“你别把事情说的都像是我的过错，什么好日子，你跟别人过去吧，看看换个人，还能不能这么忍你。”
墨书年心里有说不出的苦闷，他不太会说软话，在门口站了会，看夏思艺确实不打算理自己了，也没有办法，只能转身出去，顺手轻声带上了门。
夏思艺背对着，正在泄愤似地拍着枕头，听见身后门关上的声音。
她愣了下，开始难受起来。
又走了，他好像永远是这样，没有任何事情是值得他抛弃尊严，歇斯底里的。
她瞥到床头那束花，一时迁怒上了，抓过来就要往垃圾桶里扔，结果大拇指无意间蹭到了一片柔软的花瓣。糯糯的触感，仿佛碰触的那一秒，她的手指也沾染上余香。
夏思艺没好意思告诉别人，她其实一向是喜欢花的，但是贫瘠的成长过程中，没什么闲钱和闲情让她天天买花，更何况，大城市的花身价不菲，谈恋爱时墨书年不送，结婚之后，她又无端生起一种过日子的使命感，不想把钱浪费在这上面。
她最后还是把那束花塞进了垃圾桶，只是从里面抽了一支，插进床头积灰已久的小花瓶。
小小的玫瑰娇艳欲滴，努力向她展示着自己的美，夏思艺盯着这朵花看了很久，不免心生感慨，大概他们俩的婚姻保质期就和这朵被折下的玫瑰一样，都不太会长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