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又小了一点。
陈彦迟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看起来没那么暗沉浑浊了,之前那点小插曲引起的冷场和她脸上的热气也随着嘈杂的雨声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忽然升起的安静、寂寞——和聊天欲。
陈彦迟抿了抿唇,目光从垂直虚虚上移一点,聚集在石阶下的的一滩积水上,细雨点交替震出圈圈波纹,杂乱,又秩序井然。
她手紧紧贴着大腿外侧,自言自语一般:“高中生今天也要上课吗?”
按理说没人会指望刚见面的陌生人会接话,虽然这个陌生人是个善良的好心人。但陈彦迟有种说不清的信任,温舒白不会晾着她一个人尴尬。
温舒白没让她失望:“嗯,正要返校。”他也没看陈彦迟。
陈彦迟心里忽然嘟噜嘟噜吹起一片泡泡,很想笑,这种冲动对她而言陌生又刺激,于是仗着没人看见,任由嘴角往上弯:“市一中的学生是不是成绩都很好啊?”
温舒白身上的校服,她见过。当年初升高的时候,她为了激励自己,偷偷坐车去市一中门口逛了逛。样式不好看,但很吸引人。后来也在意料之中,她没考上。
市一中是容市最好的高中,是家长口中进去了就有希望改变人生改变命运的金灿灿的升学阶。
陈彦迟也做过靠学习解决一切困境的梦,不过她很清楚,梦只是梦,人和人不一样,家和家也不一样,再给她一年时间她也不一定能进市一中,就像再给她一年她也考不进对面的S大,只能进现在这所二本师范。
“好学校也有差生。进好学校,不代表成绩始终很好,差一点的学校,也不一定没有优秀的人。”
陈彦迟发现,温舒白语速很特别,好像不会着急似的,不论是说短句子还是长句子,都有一种神奇的缓慢感,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拖沓,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山里默默敲击鹅卵石的一眼泉,凉,清,静,有声响,但平和如万籁俱寂。
他这番发言非常有理想主义色彩。
陈彦迟不能说温舒白思想有误区,因为社会规则是一回事,希望和道理是另一回事,她也是这么想的。她笑了笑,问:“那你成绩好吗?”
温舒白眼神稍微移动,在陈彦迟脸上停了停,然后点头:“嗯。”
陈彦迟也点点头:“你长得这么好看,果然是学霸。”
两者毫无因果关系,却被她自然而然联系在一起,把无理的假想说成了童话。
温舒白看向陈彦迟,陈彦迟正埋着头玩脚后跟点地脚尖立起,没发现温舒白眨眨眼皮,眼神暗了暗,停顿许久,才收回视线道:“嗯。”
陈彦迟听到声音,停下动作,双手撑在坐凳上,将两边的黏成一绺一绺的头发捋到耳朵后,扬起脸问:“你觉得我好看吗?”
陈彦迟从来没主动问过别人自己好不好看,可能一般人会觉得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关系好或不好都难以回答,一不小心容易得罪人,但陈彦迟不问不是因为敏感,只是单纯不想问罢了。问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但今天不“一般”。她来到这里不一般,ʝƨɢ遇见的人也不一般,所以什么事都可以“不一般”一点。
温舒白知道陈彦迟在等他回答。
他其实不擅长隐藏情绪,只是托了性格淡的福,心情很少有大起伏,所以许多情绪都自然而然地不显在面上。有时候他庆幸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波澜不惊”的,比如现在。
温舒白喉头收紧,沉默几秒,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