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市大学家属院的房子格局因为建成年代久远加上那会职工人员众多故而大半多是两室一厅,自从女儿长大工作搬出去以后,苏正清两口子便把另一间房间改成书房。
这两年苏正清迷上了书法,笔墨纸砚买了一堆,闲来无事就铺张纸蘸上墨汁挥毫几笔。书房已经堆不下,他便在女儿的帮助建议下将客厅里原来的茶几和沙发统统撤走,重新换上一张实木红橡大长桌,又在旁边配了张伸缩藤椅,累了随时可以坐下休息。
此时,苏正清正站在书桌前拿着一本《张迁碑》研读,碑体上的字起笔方折宽厚,转角却方圆兼备,端详一阵苏正清拿起毛笔蘸上墨汁,照着帖子写了两个大字,效果不甚满意。
“老苏,人什么时候到,我出去买点水果。”
胡芳文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整理衣服,整完走到玄关拿起墨绿色布袋子,“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啊?”
苏正清这才抬起头看墙上的挂钟,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回道:“你这人就是容易着急,时间到了自然会来的,催什么催。”
胡芳文嫌他做事不讲究,几十年如一日,使唤他还不如自己动手,“你看着时间听着门铃,不要人到楼下了都不知道给人开门。”
苏正清摆摆手,话也不肯多说一句,又低下头临摹字帖。
家属院属于老旧小区,早前连停车位都没有,现在虽然重新规划出一块地方用于停车,但奈何空间有限总不够用。
将车停在大马路的路边,林森从后备箱拿出提前备好的几个礼盒,轻车熟路一般往家属院里面走去,快到楼下时,正好碰见买菜回来的胡芳文,墨绿色的布袋子鼓鼓囊囊,左手还拎着半边红透了的西瓜。
林森上前叫了声“胡老师”,忙将她手上的东西接过来。
“你苏老师这个人啊就是心大,你要来家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像话,他也从来不管这些,尽顾着自己开心。”
林森忙道:“是我跟苏老师说不必客气的,这么麻烦你们,我下次都不敢来了。”
“这是待客的礼数,还是要的。”
所幸没剩多远,两个人大包小包边走边聊几分钟就到了。
进了门,彼此招呼了几句,胡芳文拎着水果去厨房切洗,林森手拿胡芳文递给自己的茶杯站在苏正清一侧看他写大字。
“小时候写这个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一撇一捺就要写好几张纸,烦都烦死了,现在再看又觉得很好看,真是奇怪。”
苏正清“哦”了声,“你也练过?”
林森笑道:“小时候调皮坐不住,我妈听人说练这个可以静心,就给我报了几节课,最后也没坚持下去。”
苏正清从旁边毛毛糙糙纸堆里抽出几张,一张接一张齐齐摆着,指着左边两张说:“这是我昨天新写的,”又指着右边三张说:“这是前几天写的,你帮我对比看看。”
“我是个门外汉,一只脚都还没踏进去就撂挑子了,”林森将手中青色茶杯搁在稍远地方,倾身凑近细细看,“我要说出点什么,苏老师可别怪我不懂事。”
胡芳文听见他们的对话,端着果盘在一旁跟着笑,“他这两天骄傲着呢,你刚好也给他浇盆冷水去去锐气,不然还真以为自己成赵孟頫了。”
林森敛起笑意,凝神,“老师这两个字乍看没什么问题,笔锋顺畅,长横画切笔入纸的角度很合适,竖画也是向左下落笔再折锋。”
苏正清本只是随口一问,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不觉听进去了,“那问题呢?”
“问题就是结体不够匀称平衡,有些太松散,有些太紧凑,比如这个天字,看上去撇画和捺画伸展的角度好像大差不差,但最好是撇捺交叉处的开合度不要超过九十度。左右结构,上下结构的字,最主要是比例协调,避免头重脚轻,或左右失衡!”
苏正清按照他说的又仔细看了看那几个大字,满意地点点头,“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有时候过于自谦。”
说话间,二人从书桌转移到餐桌旁,一边吃着水果喝着茶,一边漫无目的的闲聊——胡芳文独自去了书房消遣。
“上次你说在洽谈了几个本地企业的业务,进展还顺利吗?”
因为涉及到公司机密,林森并未向苏正清透露具体接洽的行业和公司,只是就目前信息安全的发展和解决进行了详细探讨。
说起这个,林森既欣慰又觉得心累,“有两个已经签约了,技术人员正在对接,其他的还要继续跟进,你也知道本土企业对这一块的重视程度还是不够,光是普及知识PPT我们都修过十几二十个版本了,说的我嘴皮子起了一堆泡,好几天吃不下饭。”
苏正清不意外,他在这一行呆得时间久,形形色色的人见得也多,每次开学第一堂课就是向学生普及宣导网络安全的重要性。
“很多事情不需要自己亲自做,该放手就放手,现在的年轻人敢闯敢拼,一点也不怯生。”说起这个,苏正清想起自己那几个学生,“我这有两个优秀生,之前已经去别的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了,现在正在看机会,想认真静下来跟着项目磨练磨练。”
林森知道苏正清的眼光,他口中的“优秀生”一定不会差到哪去,于是三两句问了些过往学习情况,项目经验等就说回去跟同事对一下现在的用人情况再给答复。
苏正清也不急,点头说好。
“那个边扬到底什么情况,我看他技术能力很不错,就是人不大好沟通。”说到用人,林森想起一个多月前的见面。
苏正清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淡淡道:“他人倒不坏,就是对人对事比较冷,孤僻、不爱说话,不过也有好处,就是做事认真专注,你们没谈拢?”
林森苦笑,“根本没得谈,他什么都不肯说,好像都不感兴趣,就连见面都是看在老师您的面子上。”
“上学的时候他专业突出,就把他拎出来带头做了几个项目,”苏正清忆起从前,心中倍感欣慰,“你别看他这样,谁对他好都记在心里,毕业好几年逢年过节从没忘记给我发信息问候,tຊ前两个月过生他还订了蛋糕送到家里,知道你胡老师不让我多吃甜食特地买的无糖。他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你也是。”
卢芝惠和徐正天闹矛盾,卢芝惠一怒之下收拾几件衣服和生活用品搬进了和馨苑,徐筱茹下班到家后看到人才知道。
“你怎么也在这里?”
看到卢芝惠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再加上一个不知羞耻的边扬,岂止是惊讶,简直是惊悚。
现在的徐筱茹是一分钟也不想跟此人呆在同一屋檐下,她这人什么都记不住,偏偏一些怪异的画面总是时不时冒出头。
“小边过来给你送特产,我看他也还没吃饭,就邀请他一起吃,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一句话里多重信息,徐筱茹一下不知道该抓住哪一个,“特产,什么特产?还有你认识他吗?就把人带进家里,还一起吃饭,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吃饭无聊就回家啊。”
卢芝惠还没说话,边扬先起身告别,“阿姨,我先回去了,谢谢您做的饭,很好吃。”
“小边,有空下次再来啊,阿姨给你做别的。”卢芝惠将人送至门口,还不忘热情相约下次。
“你这个小孩,”关上门,卢芝惠隔空用手指点徐筱茹,“人家好心来给你送特产,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徐筱茹不想跟她纠结这个话题,眼睛扫到餐桌上花花绿绿的包装,走过去查看。
“你打算住多久?”徐筱茹不问她为什么会来,而是直接通过离家时间长短判断冲突的严重性。
卢芝惠坐上沙发,先长叹了一口气,“我上辈子欠你爸的,这辈子跟着他屁股后面做牛做马,还讨不到半点好,这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徐筱茹心想,来了来了。
“他现在退休了,更是拍拍屁股什么也不管,你的工作感情他是一点也不操心,家里嘛也是这样,每天起来吃完饭就出门,下棋打麻将逛公园,回来就继续吃、睡,我像个老妈子一样伺候他。”
“又不是第一天这样。”徐筱茹垂头嘀咕。
礼盒里是杏仁饼、凤凰卷,还有花生糖,跟邓灵玲从澳门寄给自己的差不多,怎么会这么巧。
细回忆起来,那天打电话的时候好像他也在,估计是听到了自己跟邓灵玲的通话。
“你就是你爸亲生的,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我不过来都还不知道,那冰箱里比你屁股兜还干净,你成神仙啦,天天喝西北风啊。”
徐筱茹不辩驳,食指绕着礼盒上的彩绳,“你没有钥匙,怎么进来的?”
“踹门进来的。”
徐筱茹呵呵,“你真幽默。”
卢芝惠飘来一记眼刀,“你还说,门锁电池都没电了也不知道换,万一哪天忘记带钥匙呢,你怎么进门?”
徐筱茹这才想起来她这个门还有个密码锁,但自己搬进来不久后电池就没电了,她没给电子锁换过电池,懒得搞就天天用钥匙开门。
“我给忘了。”她嬉皮笑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