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瑾瑜的直觉告诉他,她并没有尽数坦诚交待。
看着她紧闭双眼微昂着头,凑近自己剑锋的样子,邱瑾瑜觉得,如若自己此刻就这么松了手,就彻底输了。
不论是排兵布阵,还是对垒谈判,他还从没输过。
敌军狠,他就比敌军更狠,凭着大不了玉石俱焚的莽劲,胜利总是被他握于掌中。
俗话都说柔能克刚,但他邱瑾瑜可不吃那一套。
本以为自己已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刀枪难入,却屡屡受挫,拿眼前这女人没什么办法。
他讨厌被旁人拿捏住的感觉。
人人都怕死,在阵前与他叫板的大将军被擒之后,临死前也吓得屁滚尿流,连连求饶。
他不信她不怕。
手指渐渐收紧,这手上滑润的触感,洞房那夜他亲手抚过,如脂如瓷。
吸入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玲珑觉得胸口闷胀,却仍不肯求饶。
再大的风浪她都已见过了,若挺不过去,便挺不过去罢。
邱瑾瑜眉间动了动,眼中凌厉一闪,手上再度发力,直至玲珑脸色胀得由红变紫,也没见她皱一下眉头。
随着一声妥协的咒骂,邱瑾瑜松开了手。
感觉清凉的空气再度入肺,玲珑睁开有些恍惚的眼,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息着。
这会儿好容易追赶两人脚步回到府里的下人们,见了堂间这副景象,吓得慌了手脚。
邱瑾瑜着郭昂去请了郎中,留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一通折腾之后,邱瑾瑜命人把玲珑和自己的东西又都搬来了主院。
鹊儿送郎中出了屋子,乘风带几个丫鬟回水榭收拾东西去了,屋里又只余下了邱瑾瑜和玲珑。
邱瑾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捏紧了拳头。
明明从前发过誓,往后若娶了妻,定要好好待人家,绝不会让她同自己生母一样委曲求全,以泪洗面。
可到头来,叫她接连两次受伤竟都是因为自己。
玲珑见邱瑾瑜脸色仍不大好看,轻声说了句。
“王爷,郎中说了,妾身这伤不碍事的。”
邱瑾瑜迎上她的视线,见她盈盈的望着自己,仿佛刚才激烈的争执不曾发生过一样,暗叹了口气。
管她到底还藏了什么秘密,如今他们二人已结为了夫妻,朝夕相对之下自己迟早都会知道。
“本王不会再逼问你的过往,但你也要应承本王,日后再有什么心思,需得与本王相商,得了本王准许才成,切莫再像今日这般自作主张。”
若说他对她不再好奇自是不可能的,不过事到如今……
已经无所谓了。
这事说到底,确是她的不对,仗着他的势,在人家地盘上“胡作非为”,事后还与他叫板,玲珑还是自知理亏的。
不过这会听他情绪已平复,话说得也软了,玲珑又趁热打铁同他解释道。
“王爷,妾身今日所为也并非全出于对那些难民的同情。”
邱瑾瑜还沉浸在拗不过她的败阵之耻中,恹恹的提不起兴趣,自喉间发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此时两人在邱瑾瑜寝房之中,邱瑾瑜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玲珑坐在屋子正中的月桌边上,隔得有些远,她颈上又有伤,话音细弱,便起了身向邱瑾瑜走了过去。
见玲珑突然向自己走来,邱瑾瑜莫名的紧张,垂下眼皮故作自然的瞟了瞟地面,直至玲珑在他身边坐下,才又听见她说道。
“妾身已打听了,这些难民是自雍国铄城来的。”
“王爷,您听说过铄城吗?”
玲珑态度很是正经,邱瑾瑜也觉得没那么别扭了,坦言答道。
“不曾听过,是个小城?”
玲珑点了点头。
“铄城有座铁矿,自前几任雍王掌朝时,那里就因人人皆善冶铁铸器而小有名气,也因此得了铄城的赐名。”
“如今雍国内乱,这些人失了亲人家园,受尽了千辛万苦,哪里肯收容他们,他们定是迫切希望在哪里安定下来的。”
“虽然青壮年几乎都被抓走了,但这些老人妇人也定是通晓冶炼功夫的,是乱世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更何况您刚决意要重修道路,城中百姓都有各自的营生,若停耕停商征工铺路对定安的影响也不小。”
“不过现在多了这百余人,城中劳力自然就丰足了,有份工事做,他们便不再是只能伸手讨要吃食的流民,而是真真正正能在定安自食其力了。”
邱瑾瑜本是心不在焉的听她给自己找托词,越听眼中越精亮。
看那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一路被风霜烈日摧残得像骷髅架子似的,竟身怀冶铁锻造之能,若不是听她说起,怕是没人能想到这一层。
听她说着话,坐也觉得坐不住了,在屋中来回踱起步来,越听脸上喜色越浓。
待到玲珑一口气说完,邱瑾瑜哈哈一笑,情不自禁走到她面前,勾着嘴角目光灼灼。
玲珑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张了张嘴喊了声:“王爷……”
邱瑾瑜心情大好,竟觉着方才还把他气得胸痛的人儿此刻看着顺眼极了,抬起手捏了捏她脸蛋上的肉。
邱瑾瑜手劲大,扯得玲珑一张宛如精雕细琢而成的脸变了形。
“好珑儿,真是本王的好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