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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桃桃默然良久。
  她的目光落在钟子尧手里的琴上。
  钟子尧示范曲子时,她便认出了这琴。当年,离忧的琴坏了后,她砍了宫中一棵青桐树,做了七把琴。她以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珍珠、珊瑚七种东西,在每把琴上点缀图案,分别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命名。
  这把琴便是玉衡。
  姜桃桃问道:“你这琴,卖吗?”
  钟子尧怒道:“敏琼郡主,您是头一次来听课,我忘了提醒。这琴是我故人所赠,希望郡主不要乱碰。”
  姜桃桃:“……”
  故人。
  哎……
  怕见美人迟暮,更怕美人已故。
  姜桃桃怅然长叹:“离忧如果还在世就好了。”
  钟子尧轻蹙眉心:“敏琼郡主何出此言?”
  姜桃桃慨然道:“听闻离忧风华绝代,未能得偿一见,引为憾事一桩。”
  钟子尧气恼:“敏琼郡主,还望自重!”
  他还以为姜桃桃想和离忧切磋琴艺,不想这新入宫的郡主,与那些太过年幼脑袋空空的公主一样,只知道在年长的貌美男子身上磋磨时光!
  姜桃桃调戏般在钟子尧脸上摸了一把,昂起脑袋笑问:“我偏不自重又怎样?”
  钟子尧没料到姜桃桃如此大胆,一时间慌了神,四处张望。
  姜桃桃眯起眼睛,笑着看他:“公主们年纪小,又长在深宫中,不太懂风月之事。我不一样,我长在南方,话本杂书一摞一摞地看,你用来对付她们那些法子,对我没用。”
  钟子尧羞愤至极,拍开姜桃桃再度伸过来的手:“敏琼郡主,我不畏死。”
  姜桃桃揉着手,眼含春水,唇瓣微噘:“你弄疼我了。”
  钟子尧:“……”
  这边的情形落在汪芷菡眼里,汪芷菡立即找到永宁公主,跟她说了这件事。
  永宁公主注意到姜桃桃和钟子尧,觉得丢脸,连忙起身过来训斥姜桃桃:“上课勾引老师,你不要脸!”
  姜桃桃没有反驳,只用视线扫过在座的公主们。
  若她不要脸,那这些公主全身上下每寸肌肤都不要了。
  视线最后落在永宁公主身上,姜桃桃说道:“我只是做了你们不敢做的事罢了。”
  十来岁的小姑娘,好些初潮都没来,对钟子尧并不一定是男女之爱,只是单纯的爱美之心。见他长得漂亮,不由得想要亲近,这是人的天性本能。
  永宁公主又气又嫉。
  身为公主身份,她要时刻谨言慎行。她不明白,为什么姜桃桃如此肆无忌惮,难道她不怕这般放浪形骸之举传出去,有损她清誉吗?
  汪芷菡嫌弃道:“这般不知廉耻的人,九皇子定然看不上她。”
  徐幼薇望着姜桃桃,两眼冒星星:“真羡慕敏琼郡主,想做什么就做了,不怕父母苛责,也不担心日后嫁不出去。”
  汪芷菡讥讽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人人都似她这般胡来,这天下还不男盗女娼成风,乱成一团。”
  徐幼薇知道汪芷菡的话有道理,却还是羡慕姜桃桃的自在随性。
  她们这些世家贵女想着高嫁皇子,公主们爱慕琴师却囿于身份压抑天性故作矜持。姜桃桃初入京城,轻而易举化解永宁公主和燕王妃的下马威,又在男女之事上自由随心,好似就没有什么能约束住她。
  永宁公主命令道:“过来!别丢人现眼!”
  姜桃桃回到永宁公主身边。
  永宁公主冷声道:“没我的命令,你不许乱走!”
  姜桃桃在她身边坐下,听她弹得刺耳,怕耳朵被毁,忍不住指点她指法。
  永宁公主问她:“你在镇南王府也学琴吗?”
  姜桃桃回道:“学的。”
  永宁公主不解:“你又要学刀剑棍棒,又要学琴棋书画,你不睡觉吗?”
  姜桃桃胡诌道:“人与人是不同的。我学琴一天,可抵大多数人学琴一年。”
  永宁公主气得牙痒痒。
  哪儿有夸耀自己天资聪颖的?一点都不懂谦逊!
  永宁公主送了她四个字:“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姜桃桃不疾不徐淡淡道:“即便只有小时了了,也好过一辈子蠢笨。”
  永宁公主更气了:“你骂谁呢?”
  姜桃桃抬头看她:“公主殿下在生什么气?你又不笨。”
  永宁公主:“……”
  继续发脾气,就是承认自己会蠢笨一生。
  好奸诈的人!
  跟她那包藏祸心的爹一样奸诈!
  永宁公主开始折腾姜桃桃,有问题也不问钟子尧了,就让姜桃桃给她答疑解惑。这本就是伴读的责任之一,永宁公主主动提了出来,姜桃桃没有拒绝,耐心教永宁公主指法。
  姜桃桃教得很认真,就像当年离忧教她时那样。
  永宁公主悟性比她稍差一些,亦或是她对永宁公主,不似离忧对她那般有吸引力,永宁公主学得很慢,一个指法窍门能琢磨一整天。
  第一天的课程,安稳结束。
  众人齐齐和钟子尧道别。
  钟子尧准备离开,姜桃桃追过去,问道:“我听闻离忧有把很好的琴,那把琴随他一起坠楼损毁了吗?”
  “没有。”
  “那在何处?”
  钟子尧摇头:“我不知道。”
  姜桃桃没多耽搁钟子尧,行了一礼说道:“老师,先前敏琼有冒失之处,还望海涵。”
  钟子尧盯着姜桃桃看了许久:“你似乎对离忧的事很上心。”
  姜桃桃丝毫不慌,仰头回道:“离忧那样的琴师,任何一个学琴之人,都会对他好奇吧。”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钟子尧点了点头。
  永宁公主走来,嫌弃地抓着她手臂,拽着她走:“你就是个郡主,我不许你打他的主意!”
  姜桃桃说道:“钟子尧是我们的老师。我倾慕他,那叫乱伦。”
  永宁公主回头瞪她:“你别妄想用这些话膈应我。钟子尧只教我们技艺,不教我们德行。前朝宜欢公主先后喜欢上教她骑射和琴艺的老师,也不见有谁置喙,甚至还有话本传颂她与离忧生死相随的真感情!”
  姜桃桃震惊。
  不是吧。
  她那点春闺密事,被人写进了书里?好羞耻!
  回到长宁宫,姜桃桃问青芍:“你看过写前朝宜欢公主和琴师离忧的话本吗?”
  青芍摇头:“不曾。”
  此时,伺候她的宫女说道:“郡主想看这两人的话本吗?我有。”
  姜桃桃瞪大双眼。
  青芍和红蕖也算是阅本无数的大家,她们不曾看过的话本,随便一个宫女就有,该不会是宫廷特供吧?
  联想到公主们对钟子尧的痴迷爱慕……
  这是代入话本了?
  姜桃桃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宫女见姜桃桃不说话,又问了一遍:“郡主要吗?”
  姜桃桃:“……拿来看看。”
  从前看话本,看入迷了,还会为爱到深处无怨忧的痴男怨女落两滴伤心泪。话本主角变成了自己,姜桃桃每看一行字,就要不自在好一阵。话本把她当做男人写,把离忧当做女人写,走的还是强取豪夺的路子。
  夜里,姜桃桃越想越不是滋味,坐起身捶床痛骂:“乱写!都在乱写!”
  夜半,姜桃桃发泄完,迷迷糊糊睡着tຊ。
  梦里,离忧入梦,问她:“公主,这一世,你还愿与离忧共续前尘缘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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