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芍抬眸,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夫君,我猜的对吗?”
裴渡轻笑出声,忍不住抬手,在她白嫩的脸颊上捏了捏。
“芍儿如此聪慧,自然是全猜对了。”
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江晚芍有些招架不住,微红着小脸垂了头。
“那些银两,夫君可是用来赈济灾民?朝廷原本下发的那些不够吗?”
裴渡轻哂出声,“层层盘剥,到达州县的不过原本的十分之一。”
如今的南夏国,从上至下腐朽不堪。
灾情的程度被严重瞒报,好不容易批了为数不多的赈灾银两,贪官污吏又似成群见了肥肉的豺狼。
江晚芍点点头,颊边漾出无声的浅笑。
她一早便说过,不可妄信那些关于阿渡哥哥的流言蜚语。
“大人,羽林郎秦穆带人包围了摄政王府,说是要检查巫蛊之器。”
鹿鸣的声音急急在帘外响起。
“可要让我们的人进行抵抗?”
“丞相大人一片苦心,我们怎能辜负。”
裴渡嗓音轻缓,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
“让他们进去便是。”
“等等。”江晚芍心中那抹不祥之感愈演愈烈,慌忙出声制止。
“夫君,失忆前的我,是否做了什么?”
父亲不是鲁莽行事之人,既然派了手下之人要查摄政王府,那必是早做了准备。
而摄政王府里,唯一可做父亲内应的人,便是她自己。
裴渡只是看着她不做声,眼底眸光晦暗不明。
江晚芍却从这沉默里得到了答案。
“我在府中做了手脚,而你虽然知道,但并没有阻拦,是吗?”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湿漉漉的眼尾染上一抹绯红。
“芍儿放心,死不了。”
裴渡唇角微勾了勾,语气风轻云淡。
好似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裴渡!你你你……”
江晚芍一时恼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先吩咐鹿鸣。
“鹿鸣,让我们的人抓紧抵挡,无论如何也要等我赶到。”
“是。”
亲手埋下府内祸患的王妃怎么忽然转性了?
鹿鸣顾不上心中诧异,连忙应是。
他要听大人的话,大人要听王妃的话。
所以,他听命于王妃,很合理。
吩咐车夫加快速度,江晚芍几乎坐不住,在脑海里想着接下来如何拖延时间。
“芍儿。”
裴渡牵过她的手,眸中深沉。
“若是不知如何做,那便不做了。”
“否则,你恢复记忆后,或许是要后悔的。”
他垂下眼,鸦青的睫羽掩住了眼底快要漫出来的深沉情愫。
芍儿亲手将那巫蛊器物埋在他院中时,不知想的是什么?
是否想到他被众人厌弃无比,身败名裂的样子?
若是那般,芍儿便可如愿见到他签下那纸和离书,得到自由。
“夫君!”
江晚芍恼了,急急唤了一声。
“我们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快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夫妻一体……”
裴渡却没立即回应她,而是将她说的那四个字在唇齿间翻来覆去回味几遍。
芍儿果真这般想吗?
不,失去三年记忆的芍儿这般想,并不代表芍儿本心如此。
可是,他裴渡本就是当世第一“奸诈狡猾”之人。
连和芍儿成亲所获得的这一点点温暖,都是他卑鄙下流地用了那般诡计才得到的。
若是他告诉芍儿……
“在青竹苑的栀子树下。”
他深深望着江晚芍,希冀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江晚芍的小脸上却只有坚定和焦急,转身掀起帘子往外瞧着。
路程本就不远,转过街角,很快她便望见了。
摄政王府高大巍峨的府门前,无数黑甲的士兵手执兵器,严阵以待。
为首的,是一个满面怒容,黑甲佩刀的高大男子。
他的长刀已经出鞘,正杀气腾腾地挥向挡在府门前的少年。
“鹿鸣!”
江晚芍心中一急,恨不得即刻冲上去阻拦。
手却被裴渡骤然攥住,“芍儿,安心。”
下一瞬,她便望见。
青衣少年唇角一翘,勾出一个肆意的笑容。
抬手,只用一根手指,轻而易举便挡住了黑衣男子的长刀。
削铁如泥的刀刃,在他手上好似一把孩童玩的桃木剑一般。
“我说秦大人,您好歹是江国相的左膀右臂,堂堂羽林郎,怎么也不用把好点的刀?”
鹿鸣凑上去,伸手敲了敲那长刀寒气逼人的刀身。
忽而面露惊讶,“哎呀,江国相不会已经穷困潦倒至此了吧。”
“秦穆大人,您要是想的话,随时可以转投我们摄政王大人门下,您放心,我们家大人一定会不计前嫌的……”
他在那喋喋不休,对面的黑甲羽林郎秦穆却是一言不发。
只是脸上黑沉沉的怒气几乎要化成实体。
江晚芍松了口气,再看身侧的男人,一脸淡漠,显然是早已预料到了这般结果。
“我再说一遍,快让开!”
鹿鸣左右张望了一下,一脸真挚万分的疑惑。
“秦大人,方才是不是有人说话了?不过啊,我没听清。”
秦穆的拳头握的咯咯作响,想硬闯,奈何敌不过面前这个少年郎。
只得继续口头威胁,“我们奉圣上口谕,严查所有京官府邸,裴千岁这般作为,是一定要抗旨不成?”
“是我让他们这样的。”
柔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秦穆霎时僵硬了身子,握着长刀的手缓缓垂下。
“晚芍?”
江晚芍缓步下了马车,莲步轻移,站在了鹿鸣身前。
“羽林郎大人,还是唤我裴王妃吧。”
秦穆面上的神色几经变换,眸中的光渐渐黯淡了。
“裴王妃,我奉旨检查贵府,还请您……不要阻拦。”
鹿鸣从江晚芍身后挪了出来,诧异地打量着嚣张气焰无影无踪的秦穆。
糟了,这羽林郎看来对王妃有意。
早知道是大人的情敌,方才就不应该手下留情,好好教训他一顿才对。
“我知道你来是父亲的意思。”
江晚芍看着他身后严阵以待的禁军士兵,压低了声音。
“我先入府,稍后便让你们进去,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藏在袖中的纤细手指悄悄攥紧,泄露出她的些许心虚。
当然,那不是父亲的意思,是她自己编的而已。
只不过这羽林郎秦穆是父亲的门生,若是搬出父亲,他兴许会听从。
果然,秦穆面上有些许的犹豫。
“可是,国相他对我说……”
“父亲刚与我通过密信,你不必再怀疑。”
江晚芍打断了他,若是再说下去,她难保自己不会露出些许马脚。
秦穆终究是选择了让步,后退两步,拱手行礼。
“是。”
江晚芍点了下头,迈入府中。
背影纤细窈窕,步履匆匆间,全然还是少女的体态。
秦穆呆呆看着,竟一时间忘记了礼仪。
“秦大人。”
寒凉至极的嗓音忽然在身侧响起,仿佛有一缕凝成实质的杀意从他颈侧划过。
秦穆猛然回神,下意识举起长刀挡在身前。
却见裴渡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离他不过一尺的位置上。
夜色中,阴沉沉的戾气缠绕在他的眉眼之间,令人不寒而栗。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觊觎的好。”
“否则,只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