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偏星听到这句，向观今看过去，果然从对方脸上看出了“这蛇不知好歹”的表情。
　　他开口转移话题，以免有蛇被当场公报私仇：“这位常仙，宫里规定本门弟子皆不能顶仙。你可以请牟先生来我这里订购秘制香火。”
　　话题绕回牟加玉身上，常仙怨恨的眼神也回到他身上。
　　牟加玉擦擦额头上的汗，赔笑道：“我信天主教的，刚才我用手机千度了一下，好像不能同时供奉两种信仰。”
　　“那还不简单，让你家儿子立个楼子供奉不就得了。”观今从隔壁包间里把自己的羽绒服外套拿了过来。
　　这里好像已经没啥她的事了，她也吃饱饭了，准备回家。
　　她看着牟加玉若有所思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有了常仙庇护，你儿子任何意外都不会发生。”
　　牟加玉低下头略一思索，这倒也行。
　　他站起来，整理好身上的衣服，站得笔直，双手抱拳向常妙房恭敬道：“若仙师愿意，等小儿身体好转，我家设好供奉香火台再恭迎仙师回府。”
　　常妙房开始说要顶余偏星的仙也是戏谑之言，她与牟家的仙缘已有两百余年，不能轻易放弃的。
　　她矜持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受了这礼。
　　然后她站起来对余偏星和观今分别行了一礼，素手一扬转身便化作绯烟消失在包间里。
　　牟加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醒来后的这段经历有种被鸭子赶上架的茫然，直到亲眼看到常仙消失才有种真实感。
　　他怔怔地看着常妙房刚才一直坐着的椅子半晌。
　　等自己良好接受后，牟加玉再向余偏星和观今道谢，声音里带着风浪过去的淡淡欣喜：“感谢余道长和这位小姐的鼎力相助。我有几分薄礼赠予，麻烦两位留下地址。”
　　“薄礼就不必了，今天我吃的饭你请了吧。”观今拿出手机，要加余偏星的微信，欠了她的人情，要少几层皮才能还清。
　　余偏星扫码加了观今，并不知道以后自己会为今天这不平等人情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打开随身带来的黄花梨药箱，从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牟加玉，如玉的脸庞微笑道：“这是养神补气的药丸，回去给孩子用水服用，每日三次，至于吃生肉带来的秽气，常仙会化解的，不必担心太多。”
　　“牟先生，你先回晶城。这余道长和我同路，我将他顺路捎回去就行。”观今把外套穿上，转身走到包间门口等着余偏星。
　　余偏星向来是善解人意的。
　　他向牟加玉颔首，把观今给的药涂在右手腕上，把大衣扣好，背起药箱同观今一起走了。
　　只留牟加玉在包间里看着观今的账单风中凌乱：这么娇小的女娃子是怎么塞下这18道菜的？
　　余偏星坐上观今的车，直到进了车库，观今按了他所在的楼层，他才理解到什么叫顺路捎回。
　　他转头问观今：“你怎么知道我住你楼下？”
　　观今抽了抽鼻子，又指着他袖口不经意漏出来的道袍：“闻出来的。”
　　三两句话过去，余偏星的楼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了，观今刚抬起手准备给余偏星道别，却看见电梯门的对面站着一个她熟悉的身影。
　　清瘦挺拔的高个儿，又是那个双手抱胸的倚靠的站姿。
　　周遂背靠着大理石墙面，看着电梯里言笑晏晏的两人，他有点意外，就看见那个偶遇过的召唤师从电梯里蹦了出来，像一只灵巧的猴儿似的蹿到他身前。
　　观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遂：“你想好了？都主动上门来当我的打手了。”
　　说完才发现，对方现在不是生魂，而是活生生的三魂七魄俱在的人。
　　但观对方气色，山根魂离已泛青，天仓集鸦，嘴唇发白，观今拿起周遂的左手腕，凝神细细把脉。
　　半晌，她放下周遂的手，替他整理好袖口，眼神落在对方清隽的脸上，她顿了一下，看见余偏星站到她的另一边。
　　她再三沉吟，还是轻轻说道：“你应该早年受过极重的内伤，没有受到对症的医治，这些年也没好好休养，精血亏空，心肺脾皆虚，魂收魄散。你……”
　　观今视线落到这人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上，说出自己的结论：“你命不久矣。”
　　生魂过于强大，肉身亏损，就像一个本来饱满的皮球被针扎了无数的孔洞，精气四溢，怪不得生魂出走。
　　周遂还是那个表情，睫毛微微下垂，看着观今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旋，唇畔噙着一丝与己无关的笑容。
　　这个笑容，余偏星最看不得，心道又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臭表情。
　　师傅曾对他聊起周遂，喟叹周遂心病难愈，所以这些年都没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再这样下去，最后结果好不了的。
　　余偏星对观今歉意笑了笑，手放在周遂的肩膀，向她介绍道：“这是我守拙宫的客卿，周遂。”
　　观今这会准备走楼梯回家，她刚才从周遂的面相上读懂了点些什么，前世见过不少天之骄子不幸殒落，拼拼凑凑好像摸到周遂的病情缘由。
　　她平时待人都是雁过拔毛，但对周遂却莫名其妙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的同理心，她向周遂走近一步，伸出手郑重道：“孟观今。”
　　周遂眼底泛起一丝意外的涟漪，他手从外套口袋里伸出来，握住观今的手。
　　女生的手细腻软糯，手心还有点粘粘的汗，比他自己常年冰凉干燥的手温暖太多，他看着观今的凤眼，微笑道：“庚舆院，周遂。”
　　余偏星奇异地看了周遂一眼。
　　观今握了手，就退回消防通道口，再上下打量了一下周遂后，拿出手机向余偏星晃了晃：“余道长，不日就要请你帮忙了。告辞。”
　　观今说完就打开消防液压门走了出去。
　　见观今消失在门那边，余偏星绕过周遂，去开自己家的门，才发现他右手腕上的淤青捏痕已经不见了。
　　他感叹道，这孟兽医灵肉做得不错，药膏也调得很优秀，符箓也有自己的道，他拿出今天中午观今贴常仙的禁灵符，细细跟着描了一下笔划。
　　关键是还很能打。
　　那常妙房自称常银花一脉，在凤凰山上还能排到两百名前，起码也是几百年道行的常仙了。
　　孟观今竟然能略胜一筹，仿佛一个发育完善的六边形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