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豫白准备开口之际,陆宁海从殿外进来。
春日里,他的脸上竟满是因四处奔走而冒出来的汗。
陆宁海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于理来说不该如此。
“何事如此慌张?”
沈豫白眉心轻蹙,问了陆宁海来意。
“启禀陛下,由丞相为首的一众大臣求见。正在勤政殿外候着呢。”
陆宁海颔首低眉回道。
“知道了。”
沈豫白应了声,前往勤政殿。
今日休沐,无需上朝,可是勤政殿外却跪了一片。
见他过去,朝臣跪拜,还不等他开口,众人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国泰民安,恳请陛下焚烧妖女!”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勤政殿外,沈豫白却一下子冷了脸。
眼前的景象和何等的眼熟。
两日前,这群人就跪过一次,要他诛杀妖女。
如今,人已经死了,他们又跪在了殿前。
沈豫白的眼中滑过一抹讥诮,开口时语气森然。
“朕竟不知,你们这样惧怕一个死人。”
死人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心尖刺痛了一下。6
苦涩从那痛处蔓延开的时候,众臣之首的丞相开口了。
“焚烧妖女乃民心所向,请陛下下旨!”
他的声音坚定得像是要奔赴战场的士兵,仿佛无所畏惧一般。
满口是民心,满嘴是江山社稷、国泰民安。
怒火在血液中沸腾起来,流入心里的时候灼烧着他整个心脏。
他怒不可遏地开口。
“洪水肆虐、大地干旱、山匪作乱,这些时候你们怎么不想着百姓?!”
“这些时候你们为何不联名上奏给朕一个良策?!”
“再让朕从你们口中听到妖女两个字,杀无赦。”
天子震怒,群臣提心吊胆,慌忙请罪认错。
沈豫白罚他们跪在殿前思过,走入殿中。
自他登基以来,勤政殿便是他处理公务的地方。
刚坐上皇位的时候,他的权利尚不稳固,朝野上下还有其他皇子的党羽。
他忙于朝政,连皇后所在昭明殿也极少去过。
江眠晚却从未埋怨过他,时时陪他处理公文到深夜。
思及至此,沈豫白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舒心的笑。
目之所及之处,有一方砚台,砚台边上刻着一个寒字。
那是江眠晚为他寻来的。
他还记得,江眠晚送他砚台时说的话。
“我不识得哪些砚台珍贵,不过我送是并非砚台,而是砚台边的红袖添香。”
她笑意浅浅地说了情话,此后竟从未忘记过她的诺言。
这方砚台他用了多年,即使是废后之际他也没将这块东西丢掉。
不知是习惯,还是那时就已心生不忍。
沈豫白眸光柔和,心里的苦涩越愈发深入。
空气中氤氲着一股香气,本是熟悉到了骨子的的味道。
可现在,这熟悉感却让他四肢百骸都跟着发痛。
那年夺嫡之争,他精神不济,暴躁易怒。
他日日要提防皇兄们的眼线,小心谨慎,步步踩在刀尖上。
江眠晚见不得他憔悴,便制了安神定心的香。
一些点着夜里用,一些做成了香囊伴他左右。
“香叶缠绵如我心,长相思来常相思。”
那时他们因避嫌不能相见,这香便是几经辗转才随着书信到他手上的。
她制的香很好闻,效果也很好,因此常伴了他很多年。
如今室中空余残香,却再不见相思他的人。
“……眠晚,是我薄你……是我薄你……”
他苦笑着,脸上不知何时有了湿意。
原是那苦涩已经浸透了他整颗心,将他心里那块空缺刻上了江眠晚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