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内烛火璀璨,映衬着谢司宴的脸色极为难看。
良久后,他才压着嗓子应了一声:“进来。”
宋菁闻言呲着牙进了值房,“咦?霖侍卫竟然不在,爷怎得不叫人唤我?”
她面上虽是惊讶,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将汤药端至谢司宴面前。
“公爷,昨日韩太医开的方子,小的特意熬了一个时辰,您趁热喝了吧?”
谢司宴一直盯着她手里的汤药,闻言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枣片糕。”
宋菁一愣,犹豫着道:“小的给您拿蜜饯吧,枣片糕那东西压不住药味。”
她试探着问,却收到了谢司宴一记冰冷的眼刀。
宋菁被吓得一缩脖子,“小的这就去给您拿。”
可厨房里哪有什么枣片糕,没法子,她只能将自己珍藏的蜜饯拿去了。
等回去时,装着汤药的碗已然空了。
“爷,确实没有枣片糕了,这是小人的蜜饯,您若不嫌弃吃这个吧。”
谢司宴没说话,半晌后嫌弃地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宋菁先是偷笑,又觉得委屈。
那可是她珍藏的蜜饯,连自己都舍不得吃!
可奈何人家位高权重,她一小小长随,只能将委屈咽下了。
宋菁一连给谢司宴熬了好几天的汤药,将自己那点蜜饯都贡献的一干二净。
“吃没了,小的一点儿也不剩了。”
她看着抓了空的谢司宴,委屈巴巴为自己发声。
谢司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喝了好几口茶水。
宋菁忍不住腹诽,“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只是第二日她发现,值房内备下了各色蜜饯,数不胜数。
这下宋菁不生气了,只要趁人不备便抓起一包藏起来。
她从不心虚,只当是谢司宴还的,多的……就当利息了!
可没想到,谢司宴却不这么认为。
“我怎么瞧着,这两日蜜饯吃得格外快。”
宋菁转了转眼珠,佯装疑惑道:“是吗?小的怎么没发现?是您自己吃着没察觉吧。”
见她装模作样地掀开八宝攒盒,谢司宴暗暗扯了扯嘴角。
“蜜饯吃多了牙疼。”
宋菁闻言一脸无辜,“多谢爷提醒,小的记住了。”
谢司宴知道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便暗笑一声不再多说。
见他又重新看向折子,宋菁暗暗松了口气。
吓死了,她还以为谢司宴要因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追究自己呢。
转眼,就到了韩太医复诊的日子。
宋菁本想借口躲出去,却被霖峰堵在了门口。
没办法,她只能乖乖站在一旁。
“谢掌印身子好多了,但药还得继续喝,且万不可再熬夜。”
韩太医把完脉千叮咛万嘱咐。
谢司宴垂下眉眼,淡淡应了一声,而后起身让开了位子。
霖峰见状手疾眼快将宋菁按在了圆凳上。
宋菁来不及躲开,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她不过是无意间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他派人监视不说,还三番两次试探……
谢掌印生性多疑这句话,真不是空穴来风。
前两天还关心自己蜜饯吃多了牙疼,今天便又翻脸不认人。
铁手紧紧攥着宋菁的肩膀,让她半点动弹不得。
谢司宴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韩太医,我这长随患有夜盲,夜间多有不便,劳烦您给瞧瞧。”
韩太医闻言大笑,捋着胡子一个劲儿地点头。
“谢掌印如此这般替手下人着想,可真是个好掌印。不过您大可放心——”
他将视线落在宋菁身上,眼中的慈爱再是明显不过。
“下官早早给她开了方子,如今已然好了一大半,您放心便是!”
谢司宴闻言眸中讶色一闪而过,看了一眼手上暗自用力的霖峰,朝他使了个眼色。
宋菁只觉肩上力道一松,铁手已从身上移开。
“你怎么不早说?”
霖峰后退一步,眸中满是不满。
宋菁起身动了动肩膀,“您也没给我机会啊!上来就给我按住了,不知道的以为我犯了多大错呢!”
她朝霖峰翻了个白眼,又转身打了个千儿。
“多谢公爷体恤,不过小的已经无碍,便不劳烦韩太医了。”
谢司宴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也好,送韩太医回去吧。”
宋菁恭敬地将韩太医送回了太医院,此事终于了结,她心里轻松了不少。
回司礼监的路上日头高挂,一阵寒风卷起,夹杂了一些雪沫子。
又下雪了。
本以为这场雪不出几个时辰便会停,可没想到却一直下到了第二日清晨。
大雪过后总是冷得厉害,在一片白茫茫的映照下,天早早亮了。
司礼监,公厅值房。
宋菁拨了拨火盆,将谢司宴手边的茶盏添满热茶。
“爷,您一夜没合眼了,多少眯一会儿吧,身子要紧。”
谢司宴正襟危坐,拨动着手里的紫檀手串一言不发。
宋菁不死心,又劝道:“朝廷大事可不是您不合眼便能左右的,还是歇一会儿吧。”
自从昨晚疑有战报传来,不仅四位阁老连夜进宫,便是司礼监也进进出出,一夜不曾消停。
宋菁盯着谢司宴眼底的青黑,只觉自己眼皮也重有千斤。
她斟酌了半天,刚要说话时,屋子里响起了敲门声。
“大人,是我”,霖峰的声音透过门扇传进来。
外面不知何时又起了风雪,随着门一开一合漂进了一地的雪沫子。
霖峰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子呈上,宋菁见状上前一步。
可当她碰到折子的一刹那,对面的手却陡然用力捏紧了。
“大人,襄平来折子了。”
他神情肃穆,可襄平两个字却听得宋菁心里重重咯噔一下。
无数记忆随着这两个字纷至沓来……
恍惚间,她听见谢司宴低沉的声音。
“你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