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公子救我……”
林不慕的声音细弱到让人无法辨别,黏腻的滋味好似裹挟着血渍。
武力高强的人能感知到的内伤便可以通过声音辨别,马夫看着前方突然踉跄着出来的女人,眼眸警惕起来,生怕马车内的主子被扰了安静。
马夫冷眼望着前方的人,没有要停下车的意思。
他拉扯着缰绳手腕用力,轻微改变了方向,眼眸依旧是冷的。
马车一步步往前,到林不慕身边的时候马儿的马蹄只差毫便要踩到她的的腰腹,马的重量全部下压足以要了个成年人的性命,莫说是受了伤的林不慕。
马夫自知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否则,地上的人儿必然没有一丝活路。
“是个姑娘,晕倒在地上,是属下失职选错了路,扰了主子的清净。”马夫规矩的颔首向马车内的主人表示歉意。
“走。”马车内磁性的声音出传出。
燕景白坐在马车内休养生息,眼底冷漠无波澜。
当马车循循往前,燕景白的神色发生细微的转变,淡淡的药香传入鼻腔,那股味道类似于花草与果香之间,是清爽的药香味。
燕景白眼神慢慢眯起,这个味道,她只在一人身上闻到过。
她名义上妻子,摄政王妃,傅晩。
当然,她不可能叫傅晩,或许,阿慕就是她真正的名字。
突然间,马车内探出一只纤长的指腹,渐渐探出。
燕景白今日的穿着与在王府的华丽贵气全然不同,简易的白衣衬的整个人器宇不凡,五官的贵气让普通的料子变得雅致,头上一支黑玉蛇尾的簪子,瞳孔是平日里那冷漠疏离的模样。
只是那张面容与当朝摄政王全然不同!比之更深的戾气与冷峻,气场也愈发盛气凌人。
燕景白透过马车的帘子眼神轻巧地往外探了一眼,眼神便落在蜷缩在地上脸上苍白的没有血色的林不慕身上。
她的发丝凌乱,但依旧可以看出那张绝世的面容清醒的时候是多么震人心魂。
林不慕手上的伤被简易的包扎过,看弧度与捆绑的模样,是她自己️扯掉裙摆包扎的。
手臂位置渗出的血有些多,衣裳大半部分被染成血色,血渍顺着手臂还在往下淌,瞧着让人心惊。
燕景白想的是,她今日是该死的,杀她的人便是自己派去的,他等的是摄政王妃的死讯,并不觉得自己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当他看见奄奄一息蜷缩在泥地里的林不慕,怪异的情绪好似绵针,刺得他某个地方牵扯着疼了一下。
是太可怜吗?
他从未有过觉得他人可怜的情绪,燕景白自认为自己没有平常人那种生死伤怀的无用感情。
那便不是觉得她可怜。
林不慕的气息很弱,弱到燕景白这样的高手已经感知不到。
她很危险,在濒死边缘,此处荒山野岭,这个时间不会再有人来,夜里的虎狼出没,她身上的血迹是那些畜生最喜欢的东西。
被野物啃食,是林不慕的命运。
她活不过今晚。
燕景白放下目前的帘子,话冰冷如常,“走吧。”
“是。”马夫拉扯住缰绳,试图让马车的速度快起来,野风透过帘子灌入马车内,凉的透骨,坐在马车内的燕景白心绪无端烦闷。
马夫在将马车赶出几里地之后,再次听到了一句震的他六神无主的话。
车内的主子非常极度暴躁又不耐烦的让他掉头,把人救起来。
“回去。”
“把刚刚那位姑娘,带上马车。”
说出话来,燕景白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马夫:“…………”什么话不能刚刚说吗?我这都跑出几里地了!!
马夫咽了咽口水,他听着燕景白的语气捏着缰绳的手立即出了薄汗。
“是是是!”马夫闻言立即掉头,不敢多言。
马夫一路都提心吊胆,心道爷果然是阴晴不定的。
马夫赶着马车狂奔,当到达方才林不慕倒地的地方,却发现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四周只剩下唏嘘的鸟兽叫声。
“主子,那姑娘是不是被狼兽什么的叼走了?”
“怎么不见人了?”
“这条路平日里没有什么人,更别说这大晚上的了……”
马夫的话一句一句的蹦出来,马车内的燕景白神色则有越来越不对劲。
燕景白撩开轿帘,眼底阴沉。
他这是怎么了?
杀也是你,救也是你,燕景白,你可真会给自己养仇家!
燕景白在心中暗哧,本该在地上的人不见,他心绪烦闷异常,“去找!”
燕景白压着调子,是难得能听出来情绪的调子。
“是!”马夫没敢多问,他站起身迅速下马,寻着血迹去寻林不慕的气息。
燕景白不是个能跟着情绪走的人,总是对任何事情冷淡至极,此刻莫名的他想从马车内出去。
燕景白掀开帘叶走出马车,刚下马车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那速度有些急切,燕景白往声音来临的方向看去。
当眼神落在拽着马儿过来的人的面容的时候,燕景白嘲笑般笑出了声。
他倒是多虑了。
救她的人,来了。
燕芷收到林不慕的骨箫求救便着急忙慌地骑着御赐的御马从宫内狂奔出来,他知道林不慕若不是真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不会找自己求救。
骨箫是一分为二的,吹响一只另外一只便会跟着响,可以跟随着震音一直追寻,林不慕的求救箫声,便是从这片林子传出去的!
燕芷心中担忧,他环顾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阿药!”
“阿药!”
“你在哪?!”
燕芷紧紧拽着缰绳,聚精会神地听着周遭一切声音,生怕错过什么。
“阿药?”燕芷叫唤的声音越来越沉厚。
燕芷眼神望前,看见了前方停着的一辆马车。
那处站着一个男人,离的远了那身形看的他精神猛地紧绷起来!
那个身影可太像他那掌控一切的皇叔燕景白了。
但这不可能,燕景白怎么可能会穿那么朴素的衣裳,燕芷一路过来都没见到人,他试探着往前。
当马儿走到马车近处的时候,燕芷看清的面前男人的容貌,与他那表面君子皇叔全然不同,面前的男人显然更加凛冽,看着像个手染鲜血的江湖人。
燕芷眼神犀利地与燕景白对视,“不知公子可否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身着青绿色的衣裳,面容……绝色,不太像东临人士,或许受了伤,公子可否看见过?”
燕景白眼神微微眯起,他脑海中重复着燕芷对自己王妃的描述。
年轻貌美,面容绝色……
好像没什么错。
燕景白抬眸与燕芷对视,视线碰撞间俩人之间的氛围莫名剑拔弩张。
却又不动声色更多。
燕景忽儿白嗤笑出声,“刚刚倒是看见过一名女子,穿着青绿的衣裳,生的绝色,确实也受了伤。”
燕景白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燕芷打断,他并没有从燕景白的声音探出什么不对,这声线与摄政王不同,更加低醇好听。
燕芷从马背上跃下,猛地走到燕景白身边,“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可看见她往哪边去了?”
“伤的重不重?”燕芷神色忧重,听到燕景白说看见过,双眸熠熠闪光。
“不知你与那姑娘是什么关系?我瞧你担忧的紧。”燕景白试探道,压着的声音掩藏杀意。
燕芷此刻想得到更多的讯息,自然由心了说,在他心里,林不慕便是他的东宫太子妃。
一直以来这个位置都只给她一人,“是我妻子,她是我妻子!”
燕景白眼眸色泽微变,妻子……
好一个妻子!
燕景白藏在大袖中的手在他没有感知的情况下忽然收紧。
感受到绵疼燕景才反应过来
他在不爽,非常不爽。
燕景白分辩不出来这种怪异的情绪,他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旁人也觊觎的。
被燕芷盯上,他自然不会高兴,燕景白自圆其说,又恰到好处。
燕景白从未想到过能从燕芷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来。
皇室之人一向避讳情爱之事,这样的感情,不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燕景白第一次从燕芷眼里看到了担忧,心焦,迷茫,难过。
太稀奇了。
实在是太稀奇了。
若是他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当朝摄政王,怕是永远不用表露出这样的情绪出来,哪怕有刀架在王妃颈脖,燕芷必然也是冷眼相对。
藏拙,藏匿感情,爱意,愤怒。
帝王无情这一课,燕芷学的最好。
但皇子也是人,没有人的时候,他们的情绪才是最多的,不需要伪装,不需要考虑后果。
燕景白细细观察着燕芷的情绪。
他喜欢自己的王妃,是对宫里的那些妃子从未有过的爱意。
太子燕芷,有弱点了。
哼。
燕景白冷眸流转,漆黑眸划过杀意。
真是有趣。
“既是妻子,怎会与之分开?害得人受伤,你可真是无用至极。”燕景白的语气冰冷,甚至有轻蔑的语气
“大胆!”除了摄政王,当今世上,还有谁敢这般言语轻视自己?!
燕芷猛地呵斥出声,但又忽然想到,自己不宜暴露身份,他紧咬着腮帮子调整自己的情绪。
“你只需告诉我,她往哪边去了?”燕芷尽量让自己面目和煦,这里没有旁人,他不想错失任何有关于林不慕的消息。
燕景白懒得再与之耽误时间,他指了指地上的血迹,“方才还在哪,往前面去了。”
这话落下,燕芷敛目间便看见了马车前方不远处地上的血迹!
他的瞳孔震颤动荡,几乎没来得及说话,燕芷便骑上马儿往燕讲白指的方向而去!
那是燕景白刚刚掉头过来的方向。
燕景白眼底晦涩,人走后,他凝视着地上的血迹往道路最亮的一方走去。
地上没有撕咬与拖拽的痕迹。
王妃只可能是自己醒的,她此刻意识必然浑噩,看不清路必然寻着最亮的方向走。
燕景白踏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前。
没走多久燕景白果然看见了颓废地拖着身子的林不慕!
他肯定,林不慕五感虚弱,所以没听见刚刚燕芷的叫唤。
林不慕的身子萧条,那副强忍着的模样坚韧到了骨子里,看的燕景白心猛地一颤。
林不慕对身后的人一无所知。
她中了药,现在又毒上加毒,注意力太过薄弱,已经无法分辨身后人的脚步声。
她撑着身子最后走到了河边,月色散在河水中,明亮的周遭可以见物。
燕景白一直在她身后跟着,一开始离着十步远。
慢慢的,已经到了林不慕身后三步。
走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燕景白窥望着面前的林不慕,脑子里闪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太瘦了。
怎么能那么瘦,这般单薄,像是连风都能吹走了。
摄政王府里的下人,没给她饭吃吗?
林不慕勉强让自己站直,头顶的月色随着步子追寻着她,脸旁的阴影悠悠动荡。
她在追月亮,阿娘告诉她,追到了月亮,想做的事情就能实现了。
那就活下来……
活下来。
“阿慕……别怕。”林不慕浑噩地呢喃出口,落寞的调子听的身后燕景白心口一紧。
“阿慕……别怕……”
林不慕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她体内的无力感更多来自哪里,林不慕心里清楚。
不是一开始的毒,而是两种药性混合后形成的媚药。
她需要让自己清醒。
林不慕靠近河水边缘,她晃了晃脑袋,忽地整个人跳了下去!
“嘭……”
跌落水中的哗声传入燕景白耳畔,在看见林不慕跳入河中燕景白不由的怔住!
他下意识便去抓面前的人儿,手指无意识地拽弄间只抓住了林不慕的一丝衣摆段子!
风吹着手中的绸缎飘絮。
燕景白那一刻有些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