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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白银三千两到了县里只剩三百两,而原定的药材采买单子却一项未少。” 她笑。
  “那次赈灾掏空了沈家三代积蓄,最终却还是未能凑足数额。灾民堵了慈济医馆的门,骂我父亲贪墨公银、罔顾人命。我父亲当场吐了血,不久便辞世。母亲与祖母接了医馆,费心操持几年,劳累过度,先后辞世,我便带着妹妹回了枫桥镇祖宅,按着畸零户的名头,挂在远亲的黄册上。” 她停顿:“说起来,倒要多谢苏家的旧婚约与阉党的名头,镇上宵小尚不敢欺辱倒我们头上,只是暗地里说说闲话罢了。”
  苏预无言,良久才开口。
  “是我当年任性妄为,致使婚事逾期,连累你受苦。”
  她摇头:“我说从未埋怨过大人,实是从未想过这婚事能成。你我素昧平生、苏沈两家早已是云泥之别,即便毁约也是寻常。”
  他喉咙滞住,真切感觉到所谓前因后果环环相扣,从前他执拗冷僻的因,造就他如今进退两难的果。
  “我呢?你觉得我…如何。”
  他这句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对沈绣看法的在意。难道是同为医者的缘故?沈绣被这问吓得又浑身绷紧,他手立即松开,却仍是牵着。
  “你么?” 她似乎在认真思索,苏预快要把眼前人怼到粉白墙壁上去却浑然不觉。
  时间过了半世那么久,久到日头微微偏移,将花窗内的竹影投到她身上。他抿唇凝眉,看她忽而惘然忽而犹豫,最后脸颊上渐渐地现出粉色,眼角也是绯红。
  他突然不想再追问那个答案了。
  把人压在粉壁上,低头去叼她耳垂边吊着晃来晃去、让他分神的玉珠。见色起意也罢,兰因絮果也好,他要的终归和眼前这人一样,不过是个暂时的栖身之处而已。
  可心里那股冷艳澄明的火烧起来、擦燃多年前被他竭力压下的凡俗欲望。他知道,这是“贪念”。
  想把那蓬火握在手里、让它燃得更久一些的贪念。
  他闭上眼,心中叹息。
  “苏、苏…”
  她又急了,一急便吞吞吐吐。
  苏预放开了她,但耳坠子已经被叼了下来,拿在手里。掌心按在墙壁上,将人遮得严严实实,沈绣眼角红得可怜。他深呼吸几次,才闭眼在她耳边细语:
  “你不答也好。”
玖·温良意
  沈绣手按在他胸前抵挡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苏预沉默了。
  他渐渐觉察到,沈绣面上瞧着不做声,为人处世进退得宜,其实对人事有种推拒。尤其,是在对他这方面,钝得像什么都不懂似的,但有时又像什么都懂,只是不说。
  他本想不去在意这些,只管继续做她的便宜夫君。但总有些时刻,那些怀疑和空虚会从心里某个角落溢出来,让他觉得眼前这人根本抓不住、随时都会溜走,偏偏他又记得当日巷口那抹红。
  沈绣眼神纯澈,颇似他当年在京师不惜以命换公道的年月,最终换来傲骨碎成一地,仓惶回了江南。故友飘零,有的变成坟头孤草,有的蟒袍加身、与他拔刀相向。
  辜负的人太多。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望家乡,路远山高。
  他勉强按捺情绪,把她放开,手里还握着她耳坠子。
  “我怕你把自个儿摔碎。” 他瞧着那滴耳坠,却没还给她,反倒揣进怀袖里。“别碎在我面前,知道么?你得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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