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仅谢秉丞慌了,祁允薇也慌了。
这畜生不可以就这么轻易地死掉,他还没尝到过失去一切的那种绝望。
祁允薇猛地扑过去抱住晏翎鹤的腿肚,“督主,求你不要杀他!奴婢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伺候您!”
她脸上还挂着方才自责的泪痕,趁着那后劲哭得是行云流水,肝肠寸断。
晏翎鹤揪着心,低头看她。
上一世她也是这么求他的。
可他不想,他不愿!
晏翎鹤由着她哭求,半响,他终于开口。
“他看着你入府为婢,无半分心痛,你舞伤晕倒,他无动于衷,从你进府至今,他可曾想过要救你?”
一语落地,祁允薇愣怔在原地,她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晏翎鹤嘴里说出来。
那颗积灰蒙尘的心,似乎在这一刻,因这几句话被摇颤了几下。
“薇儿!”一旁的谢秉丞生怕她把这话听进脑子,急忙喊住她,“你别听他胡乱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知道的。”
他语意模糊,是只有祁允薇才听得懂的暗示。
晏翎鹤逼近,冷意加重,“祁允薇,本督问你,自始至终他可曾救过你?”
他语气沉沉,目光凝重,想逼她自省。
祁允薇抬头与他视线相触,淡淡一瞬,即刻别开。
没有。
谢秉丞当然没有想过救她。
她甚至就是被他亲手推入府中,送给晏翎鹤的。
可是,跟谢秉丞撕破脸的时机尚未成熟,她必须走最稳妥的路,做最万无一失的选择。
祁允薇松开手,伏首跪地,“奴婢求您不要伤他。”
一字一句,刀割般心颤。
晏翎鹤不由跌退一步,但他仍不心死。
“即便他这般伤害于你,出了事毫不犹豫把你推到前面,你也还是要为他求情?”
祁允薇掐着手心,缓缓点头,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万物骤然失色,他就不该问的。
「奴婢有心慕之人。」
「奴婢一辈子都只把他当督主,不会有半点非分之想。」
翻江倒海的痛从心底掀起,凝聚到一团,再轰然炸开,化作难以自控的愤怒。
晏翎鹤转身不再看她,重声喝令,“既如此,那他的罪便由你来受!把她给我押去东厂。”
说罢,甩手掷剑,长剑干净利落地回到剑鞘,发出刺耳剑鸣。
…
这是祁允薇第二次来东厂。
夜晚的东厂比白日更加肃杀逼人。
三丈高的围墙隔绝了外界的生机,千斤重的玄铁大门沉沉一关,仿佛等待你的只有无尽绝望。
祁允薇跟在安荣身后,走在逼仄昏黑的甬道里。
两边牢房泛出浓浓恶臭,随处可见的刑具血迹斑斑,有些甚至还在往下滴血。
祁允薇越走越惊悸,冷汗直冒。
来前她笃定晏翎鹤并不会对她怎样,因为上一世他才关了她一个上午,很快就放了她,但此刻她有些不淡定了。
终于,在亲眼看到皮开肉绽的审讯时,她受不了了,边吐边问:“安侍卫,是要对我动刑吗?”
安荣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带着她一直往最里走,直到把厂内五花八门的酷刑都过了个遍。
“到了,祁姑娘……祁姑娘……”
安荣连叫了几声,才把吓到失语的祁允薇喊答应。
还没等祁允薇缓过劲来,他便一把将她往牢房里推,随后跟看守的狱卒交代几句便走了。
不一会儿,晏府主院。
“她看完后是何反应?”晏翎鹤正在案前阅看沣州文书。
安荣拱手,只答了两字,“残忍。”
“嗯?”晏翎鹤抬眼看他。
“不是,这是祁姑娘说的,”安荣急忙解释,“带她走到审讯房时,她被吓得不轻,当场就吓吐了。”
晏翎鹤很是满意,但随即又担心起她的身体。
“她吐得严重吗?”
安荣心想,又来了。
舍不得关就不要关,关了又来折腾他。
唉。
知主莫若安侍卫,他上前一股脑把所有的细节都汇报了一遍。
“祁姑娘的牢房干爽通风,离重刑犯和审讯房也比较远,晚上睡觉不会吵到,里头的被褥什物都是新换……”
还别说,晏翎鹤听得很认真,完了,让安荣退下,但马上又叫他回来。
“她的脚伤确定痊愈了?”
安荣内心无语,面上拱手,“督主您已经问我第五次了,祁姑娘的脚伤没问题的,早上御医刚来瞧过。”
与此同时,牢房里的祁允薇,脸色煞白,吓得脑袋都转不利索了。
这东厂她上次来根本就是晃一眼,哪里见过什么灌鼻、钉指、刺扎、烙烫,看得人毛骨悚然,直打哆嗦。
薛卿微进了宫,她这个替身也该云开见日了,今晚晏翎鹤应该就会放她回去吧,她望着墙高处的那扇小窗想。
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门口没有任何动静。
祁允薇开始慌了。
她不安地揉拧两手,来来回回在牢房里乱走。
外面门一响,她便急忙抬头,却是狱卒进进出出了几次。
又过一阵,祁允薇听着那模模糊糊的惨叫声,再也受不住,她招喊狱卒说她要见督主。
可这狱卒不是安荣,她没有威吓人家的把柄。
“我说,你就别想了,关进东厂的哪个不是竖着进来,乱七八糟的出去。”
狱卒吸溜一口热汤面,“你与其想着怎么见督公,不如想着怎么给家里人留个全尸。”
他说着挤眉弄眼,想要收点贿tຊ赂,但半天对方都没那意思,他也就埋头吃面不再理了。
这话彻底让祁允薇心慌意乱,她曲着双膝,蹲在角落,手搅发丝。
她不会真的要替谢秉丞受罪吧。
她已经是薛卿微的替身,可不想再做谢秉丞的替罪了。
夜已经过去了大半。
明日这沈肆,她必须是要见上一见的,不然祁家就还是脱离不了谢秉丞的掌控。
祁允薇裹紧被褥,忽然闻到上面清香的皂角味,再看看自己所处的牢房,和方才那些泛着腐臭味的牢房截然不同,这是……
有办法了。
祁允薇脑中灵光一闪,脸泛黠光。
夜已深,晏翎鹤处理完正事,见安荣前来禀报,便问:“她怎么样了?”
安荣刚跟踪完人回来,以为问的是谢秉丞,回道:“谢秉丞回了趟家,大概待了一个半时辰就去找沈肆了。”
晏翎鹤眉头蹙起,“我问的是祁允薇,谁问那渣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