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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钟先生,好见不见。”孟医生边说边走到钟文安面前。
  “孟……医生?”钟文安似乎不太确定孟医生的职业,竟然皱着眉打起了疑问。
  “对,医生,心理医生。”
  “不错……”
  “钟先生不是该……怎么会在这里?”
  “喔……冯小姐是我的家仆,今天陪她来看诊。”
  “陪家仆看诊?”孟医生说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问题吗?”
  “钟先生,你说呢?”
  “说……说什么?我对家仆一向体贴。”
  “好好好,钟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
  冯朝站在不远处,见两人说说笑笑,很是熟稔,她似乎是头一次听见钟文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也似乎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散漫,“原来他也会和人说笑……”想到这里,冯朝心中顿时窜出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枯涩,原本笑着的脸,也渐渐沉了下去。
  ◆
  “冯小姐……”
  冯朝抬头,见钟文安正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
  “发什么呆呢?”
  “没有没有……”
  “走吧。”钟文安说着顺手拿起靠在沙发边的伞递给冯朝。
  看来是聊完了,冯朝接过伞,又转头看了眼孟医生,对方笑着同自己挥了挥手,冯朝也抬手与她道别。
  出了门,在屋檐下便将伞撑开,举过钟文安的头顶,两人漫步向不远处的保姆车走去。
  望着这一男一女的背影,孟春眠在身后不住的摇头,“钟文安啊钟文安,叫你来人间做治愈者,竟把治愈对象招了去做家仆,真是不改地府资本家本色……”
  “不过……”孟春眠转念一想,“这老鬼对这小女娃倒真是不错。”
  ◆
  冯朝记得,上次从这诊所出来时,心情是很好的,这次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被疏导了一个小时,现在心里却更堵得慌了。
  心情不好,就不想说话,好在同行人早也习惯了沉默,司机也好,船夫也好,钟文安也好,冯朝自认没人察觉出她的异常。
  临近傍晚,阳光已经柔和下来,尽管如此,凡有需要,冯朝仍是尽职尽责为钟文安撑伞,下了船,两人撑着伞走过码头,踏上草地,跨过小溪,穿过树林……眼看着就要到家,却忽然不知从哪窜出一只鸟,冯朝本就心事重重,被那鸟一吓,握着伞的手不由自主一颤,伞便往一边歪了去,正是这一瞬的松懈,一缕阳光透过林间缝隙直直地射在钟文安脸上,他连忙抬起手臂遮挡,却也来不及,额头和手掌皆被小幅度灼伤……
  ◆
  望着钟文安的手和脸瞬间被阳光腐化,冯朝只差惊掉了下巴,她手忙脚乱将伞正了回来,又立马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滋……”钟文安很痛,痛得“滋”出了声,他已经多少年没被太阳伤过了,就像人被火烧就会受伤一样,对于鬼神来说,防晒是最基本的安全功课,一开始不太习惯,也被灼伤过,几次之后就知道了太阳之于鬼神的厉害,于是只要到了人间,钟文安都特别注意防晒这个事,没想到这次,败在了自己的贪心上。
  是的,贪心,他喜欢她的靠近,她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像是花香,又像青草香,或者是介于两者之间……他喜欢那香味。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是不是很疼?怎么办呐……”
  冯朝都快急哭了,钟文安忍着疼痛望着她,知道这样肯定吓着她了,便柔声宽慰道:“不碍事,擦点药就会好……”
  “药在哪里我去找,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我下次……”冯朝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又哽咽着继续道:“下次一定注意……”
  ◆
  鬼神在人间被太阳灼伤,必须立刻回到地府,请专业的鬼医上药,才能快速恢复不留疤。
  当然,这是普通鬼神的做法,钟文安不是一般的鬼神,但凡受了伤生了病,总也是鬼医被召唤到人间为他治病疗伤,没有他回地府找鬼医瞧病的说法。
  这处宅子里,挂了两串可召唤鬼医的风铃,一串被挂在钟文安卧房外的屋檐下,一串被挂在顶楼温泉边的悬梁上。
  风铃是地府鬼神之间较为常见的一种通信器物,与普通风铃不同,用于鬼神之间通信的风铃,是无法被人间的风和力拨动的,唯有鬼神的魂识之力,才可拨动风铃,行召唤之力。
  钟文安习惯被人伺候,总不好次次都自个儿施力召唤鬼医,于是早便将两处风铃的禁制都做了拆除,以便有需要时,林叔和家中仆人亦可拨动风铃。
  ◆
  鬼医是傍晚时分到的。
  林常青领着鬼医从顶楼下来时,钟文安正在卖力的安慰冯朝。
  “不碍事的。”
  “不是你的错。”
  “一点都不疼……”
  “不哭了好吗?”
  ……
  可冯朝根本听不进去,仍是一边哭一边不停道歉,时不时还拉起钟文安受伤的手,满眼心疼的看一看,轻轻吹一吹,好像这样能减轻自己的罪责。
  冯朝之所以哭得停不下来,是因为她实在太愧疚了,一个不小心叫钟文安受了伤,这感觉……就好似自己一个失误,叫橱窗里的无价之宝被磕了个缺口……那可是被供起来的无价之宝啊,怎可有缺口?
  于是乎,她越想越内疚,不多会儿的工夫,整颗心已经被搅得凌乱不堪,尽管钟文安并没有怪责她,甚至连眼神也没有一丝不悦,但她仍是自责不已,这……或许是惯性使然,小时候摔碎了家里的碗,会被爸爸一顿臭骂,上大学不小心弄脏了室友的衣服,人家一个星期没和她说话,工作后更是不敢犯错,否则领导的表情也不好看……如今,犯了这样大的错误,钟文安不仅不苛责他,反倒不停宽慰她,更叫她羞愧难安了。
  “冯小姐,怎么哭成这样啊?”问话的是林常青。
  “我……我没撑好伞,让先生受了伤……”
  哽咽着答完了话,冯朝抬头,见林常青身后还跟了个老爷爷,对方穿着一件发旧的青色长袍,蓄着长长的白色胡子,年纪看上去似乎比林常青还大一些,身型却十分直挺,像是从中古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精神老神仙。
  本想细细看看老神仙的五官,却冷不丁见对方也正盯着自己,眼神里似乎还夹杂了些惊诧与狐疑,冯朝本就有些心虚,于是连忙将视线后移。
  这老神仙身后,还跟了两个年轻的小徒弟,两人皆穿着干净发旧的白色长袍,一个背着药箱,一个拿着黑色的长柄伞,乖巧的站在老神仙身后。
  “嗨,这阳光过敏啊,受伤也是常有的事,冯小姐不必介怀,先回屋歇着吧。”
  冯朝本想留下来照顾钟文安,却见林常青似乎在对自己使眼色,立刻便觉自己不好继续逗留,耽误这老神仙给钟文安治疗,于是愣着神点了点头,起身回了房间。
  ◆
  “先生,老朽这厢有礼了!”
  见那小女娃回了屋,鬼医同钟文安见了拘礼,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堆起了不怀好意的笑,不知他在笑什么,是笑钟文安当了几百年的鬼神,如今竟被太阳灼伤,还是笑钟文安将那小女娃接到身边养了起来这件事。
  “别笑了,很痛……”
  冯朝离开,钟文安终于可以不用强撑,方才镇定自若的一张脸,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
  “我说先生啊,怎可叫那弱质纤纤的小女娃为你撑伞呐?你这不是抱着金砖挨饿,活该吗!”
  “你这老头,治病就治病,那么多话。”
  “好好好,老朽不说就是。”
  鬼医仍是笑着,摇了摇头,凑近看了眼钟文安额头和手上的伤,又转身示意背着药箱的童儿上前,从药箱取出一瓶蒙了尘的药,对着瓶身大吹一口气,药瓶上的灰尘尽数被吹到钟文安脸上,钟文安瞬时眉头紧锁,“你这老头!!”
  “哎哟,哎哟……哎哟哟,抱歉啦先生,这药一百多年没打开过了,积了些灰尘……嘿嘿。”
  ◆
  上了药,伤口渐渐消tຊ弭,还原出钟文安原本白皙透亮的皮肤,疼痛也随之消散。若放在平时,如此便算好了,现下,为了不叫冯朝起疑,钟文安还是嘱咐鬼医在额间和手上绑了绷带。
  鬼医又是一阵奚落,才将绷带绑好,临走时,又抽出方才的药放到桌上,“下次再和那小女娃出门,先生便把这药带上。”
  钟文安无语摇头,又摆摆手示意林叔送鬼医回去,鬼医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立在钟文安跟前,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钟文安当他还想继续奚落自己,语气里也带了些不耐烦。
  “方才这小女娃……”鬼医欲言又止。
  “怎么?”一模一样的两个字,这会儿钟文安说出口,却满是关切。
  鬼医无奈摇了摇头,接着道:“方才,老朽又在这小女娃身上看到了死气,虽是不浓,也需得引起重视。”
  “死气?!上次先生不是已经给她清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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