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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嗒……”钟文安手里的书忽然掉在地上,他顾不得捡起,仍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画面,半晌后喃喃道:“是她?”
  “怎么了,你认识这女孩?”
  “认识……”钟文安机械的答话,心绪却已纠成团。
  “嗨呀,这个治愈对象相当难搞,前阵子她的自杀警铃响个不停,我又忙得不可开交,忙完本来想去找她,却发现她失踪了……”
  “什么时候出发?”
  “我到处找她,地府也没有她名录,人间也找不到她,真不知道她一个凡人还能跑到哪里去,好在前两天终于回来了,消停了几天,这不又开始警铃大作……”主食鬼王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片刻后又瞪大眼睛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越早越好!”主食鬼王从沙发上站起,对着钟文安猛烈地鞠躬,“感谢钟先生,从此以后,你就是咱们地府之星,是我主食鬼王的大恩人……”
  钟文安不理会他,弯身捡起地上的书便准备离开,临走时又对主食鬼王说:“钱……和其他治愈对象的事,自己去找林叔,我精力有限,只负责这位。”说着指了指画面中的冯朝。
  “没问题!”
  方才恨不得把弯腰成永恒,待钟文安离开,主食鬼王才将身子打直,落地窗上映出他此刻的样子……脸都快笑烂了。
  “也是,除了本王,整个地府再没有人能把这尊大佛请出山了吧!”
  ◆
  周五一下班,童宁就慌慌张张往冯朝家赶,一开门,见冯朝面色黝黑,双眼无神,整个人似乎也瘦了一大圈。
  “我的天,这才一个星期没见,你怎么……”
  “进来吧。”短短三个字,冯朝也说得有气无力。
  进了屋,冯朝仍是往沙发上一缩,便开始发呆。
  童宁将包和外套挂好,便坐到冯朝身边,“警察怎么说?”
  “警察说,是境外的号码,而且已经注销,很难查到来源……”
  “操他妈的……到底是那个狗娘养的,让老子知道非锤死ta不可!!!”
  童宁发了好大一通火,末了却发现自己之所以如此愤怒,只是因为对一切无能为力,只好低下头停止了叫嚣,屋内瞬时浸满了沉默,良久,有细细的抽泣声传入耳际,童宁抬头,见冯朝已经泪流满面,童宁给她递纸,冯朝却突然魔怔一般抓住她的手臂,颤抖着沙哑的声音问:“童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去死?”
  “你说什么?!”童宁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冯朝。
  “其实我那天,那天……我不是迷路也不是受伤,我是去跳崖了!只是被人救了,没死成……”
  “冯冯……”童宁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往外冒。
  “要是那次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tຊ?”
  “冯冯,别这样,别这样……”童宁数度哽咽,“会有办法的,我们去看医生……”
  “对,对,去问问医生……”冯朝脸上露出一丝酸楚的笑,“或许我不应该去跳崖,一定还有更好的方法,医生肯定知道……”
  “冯朝!”童宁声如洪钟,一边不住的摇晃冯朝的身体,“你清醒一点!!!”
  不知是大吼还是摇晃起了作用,一瞬的沉默后,冯朝突然将头靠到童宁肩膀上,“童童……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已经四天没睡过觉了。”
  “今天晚上我陪你睡,一定能睡个好觉!”童宁拍了拍冯朝的肩膀,“明天……我们去看看心理医生,好吗?我同事给我介绍了个私人心理诊所,在城北,一会儿我打个电话问问,明天我带你去,好吗?”
  冯朝从童宁肩上将身子缩回,一边徒手拭去脸上的泪花,一边殷切点头。
  如果有得救的可能,她并不想死。
  ◆
  有童宁陪着,昨晚难得睡了个好觉,今天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尽管还是夜梦不断,却比自己一个人完全不敢入睡时好了很多。
  在家简单吃了个早午饭,两人略略收拾了一番,就打车去了城北,40多分钟后,车子在城北近郊一栋离群索居的老旧别墅前停了下来。
  透过车窗,冯朝见别墅外墙上攀满了新春嫩绿的爬山虎,原本深红色的陈旧外墙被一腔绿意取代,老气横秋的屋宅因此变得生机盎然,“真美……”冯朝喃喃,此时此刻,眼前这栋隐于林间的老宅,虽与城北的簇新繁华格格不入,却像一个隐居世外的精灵,悠然自得。
  童宁推着冯朝下了车,走过林间小道,来到别墅门前,见门口立了一块木制牌子,上面用粗粗的笔触写着:“春眠心理咨询中心”。
  进了屋,冯朝立刻被屋内复古的装潢吸引,童宁没管她,兀自到前台和护士交涉了一番,冯朝随即被领进一个诊室候诊。
  与冯朝想象中的心理诊室不同,这诊室里没有向阳而生的植物,没有清明和煦的阳光,只有一个墨绿色的复古沙发,一张深棕色的木纹矮桌,矮桌上放了蜡烛和香薰,但没点燃,矮桌后,是一把同样墨绿色的复古沙发椅,这屋里甚至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是一扇小小的格纹窗户,也被树影遮挡了七八分,星星点点的光透过树梢落在陈旧的木纹地板上,冯朝站在矮桌前,望着那些光点不停跳跃,舞动,心里竟察觉到一缕前所未有的宁静。
  不多会儿,医生进来了,是个年轻女医生,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高挑纤细,凹凸有致,纵然穿了纯白宽松的医用大褂,也难掩曼妙身姿,再看她的五官,却和冯朝想象中的心理医生的模样相去甚远: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前额留着厚重的齐刘海,刘海下的皮肤白皙异常,衬得一副大大的红唇又冷又艳,冯朝想着,这样的面容,声音大概会带点烟嗓吧。
  “你好,是冯小姐吧?”
  出人意料,她的声音竟十分清脆。
  “你好,”冯朝起身颔首,“我是。”
  “你好,我是孟春眠,坐。”对方边说也坐到冯朝对面,同时从矮柜下拿出火柴,擦燃,点亮了蜡烛和香薰,霎时间,一股好闻的木香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她甩灭了火柴,又抬头看冯朝,“你气色不太好。”
  “嗯……”冯朝坐下,“夜里睡不好。”
  “先说说你的情况吧。”
  见这房子和医生都透着诡异,冯朝本有些犹豫,又想来都来了,于是慢慢悠悠将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分手、学生自杀、被网暴、噩梦、自杀倾向……大致同对方说了一遍。
  “冯小姐,首先我想告诉你,你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对方在“非常”两字上加了重音,“所以你所有的负面情绪,悲伤、自我怀疑、包括自杀倾向,都是正常的,你不需要对此感到愧疚或羞耻。”
  冯朝点头,对方继续道:“再跟我说说你的家庭情况吧。”
  冯朝又将家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对方听完微微点了点头,又问:“妈妈去世的时候,你是……硬扛过来的?”
  冯朝点头。
  “我在想,也许你的自我调控系统,也就是自我认知、自我体验、自我控制,在你母亲去世时就已经遭到了破坏。”对方看了一眼一脸懵懂的冯朝继续道:“打个比方,正常人的心理防线是一道坚固的墙,在遭遇负面事件攻击时,这面墙或许会短暂的受损,却能很快恢复,一个心理健康的人,拥有自动修复的能力,而你的心,在你母亲去世时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地震,你的那面墙在那时被震得四分五裂,这么多年,它并没有得到有效的修复,所以当现在这一系列负面事件猛烈的袭击你时,你的墙彻底崩塌了,在这之后,你的一切过激的情绪、行为,都是非常正常的反应,你能明白我意思吗?”
  冯朝似懂非懂的点头。
  “好,那我们接着往下,现在的你,几乎每时每刻,都身处在巨大的恐惧之中,被网暴,导致你产生一种对社会误解、社会疏远的恐惧,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社会性死亡,与此同时,被相恋多年的男友分手,导致你产生一种对评价的恐惧——你会觉得是因为你不好,他才会跟你分手,理解吗?”看冯朝点头,对方接着道:“被恐吓,导致你产生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当我们被无尽的恐惧包围时,就很容易将感受与现实混为一体,你可能不太理解这句话,打个比方,面对寿衣、无名短信恐吓时,你的感受是什么?”
  “我的感受……”冯朝支支吾吾说:“好像……感觉有人……藏在我身边,随时要来害我?”
  “但现实呢?”
  “没有人真的出来害我?”
  “对了,再打个比方,面对男友的分手,你的感受是什么?”
  “我觉得是我工作太忙,对他不够体贴,有时也在想,是不是我不爱打扮,他才……”
  “但现实呢?”
  “我不知道,我无法去印证,我觉得我的感受就是现实。”
  “你这样想也很正常,但你男友分手后也三番四次的来找你,似乎对你很不舍,这就是一种印证,并不是因为你好或不好,他才会去出轨,分手,他出轨,是他意志不坚,他为了那位女生来跟你分手,是因为那个女生怀孕了,他需要为他的行为负责任,这些,通通都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冯朝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现在你是否明白,你将感受与现实做了混淆?”
  “嗯……”
  “所以冯小姐,先给你留个作业,今天回去之后,我希望你能努力做到一个事情:分清你的感受与现实。当你晚上不敢入睡时,可以静下心来,仔细判断:你所恐惧的「危险」,究竟是否存在?这个危险,究竟是现实中的,还是想象中的危险?”
  “嗯……”冯朝点头。
  对方看了眼时间,“还有10分钟,我们再聊点别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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