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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掉下来,吸走了所有的光。
  305 房间开了灯,屋子不大,是个双床标准间。黄绿色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似要把黑暗和光明一起隔绝在外。许多田扯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是后巷民房的砖墙。
  他回过头,李淼背对着他坐在靠窗的床上。相比另一张整洁如新的床铺,这张床乱得像是有人刚从里面钻出来。被褥揉成一团,枕头上还丢着一面小镜子和带水钻的头绳。李淼就坐在这团雪白的褶皱中央,攥着挎包一言不发。
  屋子里没有其他出口,许多田便拖了张椅子坐下,不偏不倚正堵住通往门口的过道。
  刚才那番追逃之后,他第一次认真打量李淼。
  明亮的顶灯犹如酷刑,雪白的光线兜头灌下来,把女人的脸衬得蜡黄发灰,眼睛和状如驼峰的鼻子两边都生出了浓重的阴影。她抬起头,许多田这才看见那不是阴影,是过早生出的皱纹。
  “警察还干冒名顶替的事?”李淼的声音咄咄逼人。也不过是几分钟时间,她就恢复了镇定,许多田觉得这女人平时一定习惯掌控一切。
  “警察还干冒名顶替的事?”李淼的声音咄咄逼人。也不过是几分钟时间,她就恢复了镇定,许多田觉得这女人平时一定习惯掌控一切。
  “你这算钓鱼执法吧?许多田警官。”
  “记性不错啊,听一遍就能记住我的名字。”
  “我做的是开门生意,记不住名字怎么分辨财神爷。”她语气高傲,但右手里不断揉捏翻转的银色 zippo 打火机还是暴露出了焦灼。
  “家都被烧了,还玩儿打火机?”
  银色 zippo 一顿,随即继续旋转。
  “这火机早没气儿了,我习惯手里有个东西。”
  许多田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这是他跟着苗所学来的习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苗所总是这么说。
  “说说吧,为什么一听见孙鹏就跑。”
  “要是有个赌鬼天天上门找你麻烦,你也跑。”
  “不对吧,上一次孙鹏来店里找你要钱,你可是找了打手去帮忙的啊。”
  “话可不能乱说啊警官,法制社会哪来的打手?那是我两个朋友。”
  “孙鹏也是你朋友吧?他连去哪儿都告诉你了。”许多田往前探了探身子:“他欠了一屁股的债,告诉你去向,不怕你透露给债主?”
  李淼没有说话,未施粉黛的脸面无表情,打火机转得飞快。
  “到底怎么回事。孙鹏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怎么跟你说的,还有他来找你之前的经历,请你把知道的都一一”
  “我拒绝。”
  李淼凤眼微挑,精明本色显露无遗:“我不喜欢你这种语气。这算审问吗?如果是走访,你无权强迫我配合。还有……”
  她扫了一眼摔坏的皮箱:“你故意恐吓我,害我差点跳楼,宾馆老板娘就是证人。我劝你赶紧走,要不然我就去西河街派出所投诉你!”
  果然是记忆力惊人,看了一眼警官证就记住了他的工作单位。许多田看着那双闪烁着火焰的凤眼,明白从正面是没有办法敲开她的嘴巴了。
  他站起来把椅子推回去,小本子随手一揣:“你说的对,我应该先去找本片区的民警了解情况。你那家店——叫淼淼 ktv 是吧——听说里面服务员挺多,人一多保不住就有嘴碎的,总有人会愿意配合。”
  他站起来把椅子推回去,小本子随手一揣:“你说的对,我应该先去找本片区的民警了解情况。你那家店——叫淼淼 ktv 是吧——听说里面服务员挺多,人一多保不住就有嘴碎的,总有人会愿意配合。”
  “我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出了我的店,她们的事跟我没关系。”
  “你的店还能开张吗?”
  “什么意思?”李淼像是被什么蜇了,瞬间炸了毛。
  “娱乐场所发生火灾,消防上不得严查?”
  火灾过后都要进行事故调查,公安机关消防机构会根据不同情况进行处理。其中涉嫌失火罪或消防责任事故罪的,就要按照刑事案件立案侦查,如果涉嫌消防安全违法行为,则按照行政案件调查处理。
  假如里面还涉嫌其他违法行为的,也得给予相应处分,总之,十天之内肯定是完结不了。
  更何况就算处理完了,不进行彻底整改也办不下来新的许可证。
  连罚款带整改重新装修,再加上赔给顾客和员工的误工费,李淼头疼得两天没睡好觉。
  连罚款带整改重新装修,再加上赔给顾客和员工的误工费,李淼头疼得两天没睡好觉。
  屋漏偏逢连夜雨,李淼正焦头烂额,又来了个二愣子民警扯着那件破事不放。她梗着脖子不吭声,可对方一句话就让她再也没法冷静了。
  “正好我有个战友就在镇消防上工作。我去找他问问情况,说不定还能提供点线索。”
  说完,许多田转身就走。
  “等等!”
  许多田笑了。他转过头,李淼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她的手臂抱在胸前,两只肩膀一高一低凹出个玲珑的 s 型,一只手里还攥着那只打火机。
  “许警官着什么急啊,配合公安机关协助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坐呀。”
  顶灯发出嗡嗡的细微电流声,李淼给许多田倒了杯热水,又殷勤地倒上一条雀巢速溶咖啡粉,然后才把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开始说话。
  大概一星期之前,消失了很久的孙鹏突然出现在 ktv 里。
  几年不见,孙鹏整个人都有些变形。背驼了脸也垮了,脖子还总是缩着,乌龟似的向前探。李淼以为他是来玩的,不料这人一开口就向她要钱。说什么地价卖便宜了,要她补差价。
  “我一眼就看出他是被人逼债逼急了到处找钱,可打我的主意就算他想瞎了心。”李淼看了许多田一眼,斟酌着说:“正好我有两个朋友最近比较闲,就帮我在店里坐着,看见他就往外赶。”
  可“朋友”也不是 24 小时总呆在店里的。
  有一天孙鹏上午找过来,店里只有李淼和几个姑娘。
  那天李淼已经准备要跟他撕吧了,不料孙鹏一反常态,非但没闹,还殷勤地给李淼点上了烟。
  “你说好不好笑,他说他马上就要有新工作了,包吃包住还可以提前预支工资。我说那你赶紧去啊,他又说这两天要面试,没钱置办行头,想找我借点钱。”
  “什么工作?在哪?”
  “那我没问,不过听那意思好像离芝麻镇不远。”
  “那我没问,不过听那意思好像离芝麻镇不远。”
  “你给他钱了?”
  “本来我是想让他把那套刀放在我这里做抵押的,他不肯,说那是他吃饭的家伙。他给我写了个条子,保证以后绝不再来追究地价差额。我实在被他缠烦了,想花钱买个清静,就给了他 600 块钱。”
  刀?
  许多田想起在现场捡到的那三把刀,忙问:“他带着几把刀?”
  “我记得那是他好多年前高价置办的厨刀,用皮套装着,去哪儿干活都带着。有几把……我想想,应该是 3 把。”
  数量对上了。
  不对,李淼隐藏了什么。
  许多田直视着她:“既然他没说新工作在哪,你为什么要告诉贾楠他回了石桥村?”
  李淼似乎早就在等这个问题,视线在打火机上沾了一下才抬起来:“他自己说的。”
  李淼似乎早就在等这个问题,视线在打火机上沾了一下才抬起来:“他自己说的。”
  “孙鹏说的?”
  “对。他说他老丈人家还欠他一笔钱,他打算过两天去要。”
  “他不是要去应聘吗?怎么又还转道去要帐?”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去问他呀。”
  李淼突然变得很不耐烦,打火机咔哒一声停了:“问完了吗?问完了就请回吧,我要去吃饭了。”
  看起来,她好像并不知道孙鹏死了。
  许多田不肯放过她:“刚才你为什么一听孙鹏的名字就跑?”
  “废话,他可是个无赖。以前我在店里呆着好歹还有几个帮手,现在我孤家寡人一个,他要再来跟我纠缠,我找谁帮忙去?说起来你可是警察,你应该保护我才对。”
  ktv 老板娘叉腰瞪着他,高耸的领口一起一伏。这肢体语言像是不耐烦,又像是在强行掩饰着什么。
  ktv 老板娘叉腰瞪着他,高耸的领口一起一伏。这肢体语言像是不耐烦,又像是在强行掩饰着什么。
  掩饰什么呢?许多田看不出来。
  但李淼已经打定主意要结束这场谈话了,她穿上衣服提起挎包,用脚踢了踢许多田的椅子:“可以了吧警官?我都说了这么多,你也得放我去吃饭了吧?”
  许多田站起来拉开椅子:“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就走。”
  “真烦人……”
  “你知道孙鹏回芝麻镇之前呆在什么地方吗?”
  “肯定是在哪个饭店打工呗。”李淼说着忽然愣了一下,两只眼睛梦游似得看向自己的手:“对了,那天他给我点了根烟。我嫌他手脏,就接过打火机自己点着了。那火机是他从之前工作的饭店里拿的,上面印的有饭店名称和地址,颜色碧绿碧绿的。”
  “打火机在哪?”
  李淼眼中的火光一滞,悠悠叹了口气:“还能在哪,店里呗。”
  半个小时之后,许多田站在了淼淼 ktv 的门外。
  半个小时之后,许多田站在了淼淼 ktv 的门外。
  李淼说什么也不肯来,说是还没缓过来,看见一片焦黑就心惊肉跳。许多田只能拿了钥匙自己来找。
  大厅被烟熏得发黑,屋子的水电都停了,许多田拧亮了手电。焦糊味还没有散去,他咳嗽了两声,光柱也随着一颤,又一颤。
  然后就落在了一个人的脸上。
  那人表情错愕,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许多田立刻向后撤,脚后跟哒的一声磕在了倾倒的时沙发上。
  对面那个人也往后退,雪亮的手电光闪着他的动作忽忽悠悠,许多田这才意识到,那是一面镜子。
  他暗骂了一句什么破装修风格,定了定神,往镜子后头走。李淼说柜台镜子后头有个格子,员工们谁捡到东西都放在那里等客人回来拿,孙鹏的打火机也被她随手丢进去了。
  看起来粗心大意的人还不少,许多田在一堆打火机、钥匙、整包口香糖、面巾纸里翻了几下,一个颜色碧绿的火机就滚了出来。
  不怪李淼记得清楚,那火机的颜色是真绿,上面的字体还是金黄色的。许多田把火机反过来,上面写着:小江南融合酒店,宋城市店。
  当晚,许多田把钥匙送回了宾馆。
  考虑到时间有点晚了,他就没上楼,把钥匙交给一楼老板娘代为转交。老板娘已经知道他是警察,一心想套个近乎。许多田不胜其烦,敷衍几句就赶快离开了。
  他不知道,305 室内已经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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