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娘走后,冯莹便独自打理家庭事务,她每天要做全家人的饭,洗全家人的衣,还要见针插缝地做全家人一年四季的鞋子,和织毛衣,还要劈柴、挑水、种园子等,天天都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
这年三月,冯莹第五个孩子出生了。赵彬给幺女儿,取名赵洁琳。冯莹坐月子时,请不到只做一个月的保姆,赵彬只得去专畜牧场,与场长商定,借用该场一个在职女工,来家侍候冯莹一个月。赵彬去场财务室交工钱时,场长百般劝阻他,说也就只一个月时间,用不着交钱。赵彬却坚持按这女工在场工作的月工资额,交了一个半月的工钱。
冯莹满月后,这女工便回场了。接下来的日子,冯莹每天除忙家务外,还要照顾婴儿,这样一来,她无论是从心理,还是身体,都要承受双倍的劳累。赵彬是不做也不会做家务事,这点,冯莹从跟他结婚,就已知道,现在也就没指望赵彬给她帮半点忙。
冯莹做家庭主妇后,最初赵彬十分体贴冯莹,比如,有时他中午下班回来,见冯莹忙得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心疼地劝她,说无论怎么忙,要先把饭吃了再做事。有时,他还特意起早床,去食堂端馒头回来,守着冯莹把早饭吃了,才去上班。可时间一长,赵彬渐渐看不到冯莹的辛苦了,相反,他还会为一些小事生气。比如,他下班回来,见床上的被子没摺,会嘀咕两句;晚上他写文章,孩子们吵着他了,会皱眉头,埋怨冯莹没把孩子看好;回来吃饭,菜里放辣椒了,他也要说冯莹。冯莹太忙了,她实在没时间计较赵彬这些话,但时间一久,她就受不住了。
有一天,赵彬回来吃晚饭,他夹一筷子黄瓜,刚送进嘴里,眉毛就拧成了疙瘩,他放下碗筷,走到门边,“噗”一声把菜吐到潲水桶里,回过头,对冯莹说:“怎么又放辣椒了?”
“没放啊。”冯莹一脸认真地说。
“你自己尝尝,这么辣。”赵彬坐回原位,扶起筷子说。
冯莹夹了一片黄瓜,放嘴里,嚼了嚼,感到只有一点点辣;她又尝了另外三样菜,都没有辣味。她好生奇怪,这盘菜的辣味从哪里来的。对了,中午赵彬不回来吃饭,她炒菜切了点点辣椒,可能是刀和砧板没洗干净。不对啊,那三样菜怎么不辣,未必是……冯莹想到这里,突然心烦起来,她猛地端起那碗黄瓜,“砰”一声放在桌子另一边,望赵彬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将就!这门菜你不吃唦!”
这以后,冯莹是越来越听不得赵彬的埋怨话了,终于有一天,他们两人为孩子的事,大吵起来。
那天,赵彬下乡回来,一进屋就拎起桌子上的开水瓶,往杯子里倒,可瓶子一滴水都没有,他又拎起第二个开水瓶,也是空的。赵彬忽然烦燥起来,想着,冯莹怎么不烧水,不烧也行,去开水房打啊。tຊ他一上午没喝水,嘴里干得快冒烟了。可现在他又不能把冯莹叫回来烧水,因他回来时,看到冯莹背着老五,在前面菜地里挖土。当时她明明看到自己,却视若无睹。算了,还是自己去打开水,他提起两个开水瓶,正要出门,洁娴突然从院子里跑进来。
赵彬一见,赶忙把热水瓶递洁娴:“快去开水房,打两瓶开水。”又叮嘱道,“快去快回!”
洁娴应了声,提着热水瓶,走出房门。洁娴走到车库门口的场坝,忽然听到池塘里闹哄哄的,这是在干什么?洁娴好奇地加快步子朝池塘边走去。当她走近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池塘里在放水,都快放完了,就只中间还有一股细细的水,在缓缓地流向北边嵌有铁丝网的闸门处。闸门那里,好多大鱼在泥潭中扑腾。有几个裤脚挽得高高的大人,正站在深泥中,把那些截留的大鱼,一条条捉了,甩到岸上撮箕里。池塘水流尽了的地方,有好多男孩子,拿着撮箕或筲箕,弓着腰,在撮那些成了涸辙之鲋的小鱼儿。
洁娴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池塘放水,第一次看到活鲜鲜的鱼儿,她兴奋得把两个开水瓶往地下一放,鞋袜一脱,裤脚高高地挽起,然后揪着堤坡上的草,滑到池塘底下,踩在又臭又脏的淤泥里。她没有装鱼的东西,却拾到一个破罐头瓶,于是,她把抓到的几条小鱼儿,放进瓶子里,然后抬起脚,一步步的朝池塘中间走去。走了几步,她的脚忽然触到一个硬物。是什么东西?她好奇地把装小鱼的玻璃瓶,放在泥淖上,将手伸进淤泥,把那个硬物抠出来。拿起一看,哇!是个蚌壳,好大哦,有爸爸的手掌那么大,她高兴得差点叫出声来。她用手抹去蚌壳表面的泥巴,用衣角兜着继续往前走。
“洁娴!”岸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洁娴吓一大跳,忙转过身朝岸上看,哎呀!是爸爸。这时,她才陡地想起打开水的事,于是便慌忙朝塘边走去。
洁娴打水久不回,赵彬最初还能耐着性子,一遍遍地看报纸。可当他再次抬腕看手表,见洁娴出去半个小时,还不回来,心里忽然着急起来。想着,去开水房来回最多一刻钟,洁娴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又想,她会不会到哪里玩去了;会不会把开水瓶摔破了,不敢回来;或者她已经回来,把瓶子放在厨房,没跟他打招呼。赵彬想到这里,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抛,起身去了厨房。可厨房,并无开水瓶。赵彬连忙出门,去寻洁娴。他路过菜园子,本想问下冯莹,看到洁娴没有,可他还没张嘴,就见冯莹一望到他,就垂下眼睛,只顾一锄一锄地挖土,她背上的老五,好像睡着了。
赵彬只好朝前走去,走到池塘边,正欲踏上通往开水房的小路,却突然发现自家的开水瓶,稳妥妥地立在堤岸的路边。他忙走过去提瓶子,一提,瓶子轻飘飘的。没打水,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四处张望,却不见洁娴的踪影。正奇怪时,农业局一个干部过路,看到赵彬,就跟他打招呼:“赵局长下乡回来了?”
赵彬回应道:“哎,刚回来。”
这人见赵彬东张西望,就问他:“赵局长,你在找哪个?”
赵彬说:“找老大。”
那人哦了一声,往前走了,可他刚走几步,忽然转过身,对赵彬指着池塘,说:“赵局长,娴娴在下面。”
赵彬往下一瞧,果然看见洁娴在池塘底下,正在朝池塘中间走,黑色的淤泥已淹过她的膝盖。
赵彬之所以先没朝池塘里望,是因他压根没想到,洁娴会像男孩子样,跑到池塘下面去玩。赵彬这时的气,已不单是洁娴不打开水的问题了。
洁娴下去时很轻松,可上来就有些艰难了,她揪着草,吃力地往上一步步地攀爬,边爬,边还在想,爸爸的声音好骇人哦,从来没听到他这么的大声音喊人。待她好不容易爬上来,人都还没站稳,就被赵彬一把揪住,按倒在地。洁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赵彬的拳头已落在她屁股上。洁娴趴在地下,痛得“哇哇”的乱哭乱叫。
这时,住三合院的罗嫂,从街上回来,看见赵彬在打孩子,忙上前拉赵彬,要他莫打了。赵彬不听,依旧挥着拳头打洁娴的屁股。
罗嫂只得跑去给冯莹说了。冯莹一听,扔下锄头,从菜园子出来,解下布带,把老五递罗嫂抱着,自己拔腿朝池塘边飞跑去。快跑拢时,见赵彬还在打洁娴,气得冲上前,把赵彬的肩臂猛地一推,赵彬猝不及防,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冯莹赶忙蹲下来扶洁娴,洁娴却站不起来。冯莹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赵彬大声吼道:“你打个么子打!哪个有你打的!”
赵彬气喘吁吁地说:“她把开水瓶放在路上,不去打开水,跑到池塘底下玩,还往中间走……”
冯莹不等赵彬话说完,就怒吼道:“你有打人的功夫,不晓得自己去提水啊……”
赵彬见有人围上来,就不语地提起热水瓶去了开水房。
冯莹把洁娴扶回家,给她洗澡时,发现洁娴的屁股红了一大片,好像还有点肿,就更气得不行了。她给洁娴洗完澡,把她抱到床上,让她趴着,自己坐床边,抠着万金油,给洁娴的屁股一点点地涂。这时,赵彬打开水回来了。
冯莹一见赵彬走进房,就把万金油朝地下一掷,冲到赵彬面前,大声说道:“姓赵的,我现在是个家属啦,要靠你养,你就一天到晚绷起个脸,不是说我这没做好,就是那没做对,还把孩子打成这样。我跟你说哈,你如真把洁娴打出么子问题,我就跟你拼啦!你没生,你就不晓得疼!”
洁娴听了妈妈的话,鼻子一酸,“嘤嘤”地哭起来,她也觉得爸爸不该把自己打得这么狠。冯莹见洁娴在哭,就转向她说:“你也是的唦,你把水打回来了再去玩,怎么得挨这顿毒打哦!”
赵彬脸涨得通红,他不想矛盾升级,就对冯莹轻言解释:“洁娴胆子太大了,你忘了,那次去照相馆照相,她从二楼窗户翻到雨棚上;还有一次,她和牛牛骑在我们办公室后面院墙上面;今天满池塘都是男孩子,就她一个女孩,她还往中间走……”
冯莹怒不可遏地打断赵彬的话:“你莫说这些哈,女孩子就不能到池塘里玩,哪个文件这样规定的!我小时候,天天在河里玩,大人从来不说我。洁娴明天要是上不得学,你去给老师请假,看你怎么说!”
冯莹嘴里说着偏护洁娴的话,其实心里也觉得洁娴胆子确实太大啦,她往池塘中间走,中间有个深坑,万一陷进去,冯莹不敢往下想了。这时,她想起洁娴另一件事。那天,她在厨房切菜,忽然听到靠车库那方的屋顶上,有踩瓦的声音,她吓一大跳,就赶忙放下刀,跑到屋后,仰头一看,却是洁娴顺着墙边的桃子树,爬到屋瓦上去啦。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把洁娴吼下来后,操起一根绑菜的竹杆,照着洁娴的腿一阵猛打。
冯莹其实并不是一个“护短”的家长,相反,她对孩子的教育,非常严格,尤其在品德上。有次,她见洁娴和洁雅去大食堂打饭回来,洁雅手里拿着一把亮晃晃的金属调羹,就严厉地问她们,在哪里拿的。她们说,在饭厅一张空桌子上拿的。冯莹一听,大吼道:“你们怎么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洁娴辨道:“我们看到饭桌上没得人了,才拿的。”
“没得人,就应拿呀!按你这么说,我们晾在院子里的衣服,家里没得人时,别人是不是都可以来拿?”冯莹呵斥道,“你们两个,调羹在哪里拿的,赶快放哪里去!”
见洁娴和洁雅站那里不动,冯莹去房里拿来一把竹尺块,要洁娴和洁雅把手伸出来。洁娴和洁雅一见,吓坏了,赶忙去大食堂饭厅,把调羹放回原处。
冯莹今天之所以袒护洁娴,实觉赵彬的火出错了人。这时,她又冲赵彬大声嚷道:“赵彬,你对我倒底有么子意见,提出来,我听听!莫动不动拿孩子出气!”
赵彬打洁娴,并不是她没去打开水,而主要是怕她出危险,想狠狠教训她一下,让她长记性,却没想到一气之这,把她打成这样。赵彬心里充满愧疚,他没搭理冯莹,而走到床前,想看看洁娴的伤势。洁娴见爸爸走过来,就挥着手臂,不许他看。赵彬便转身进了里间。
第二天是周一,洁娴早上起床后,冯莹问她走不走得。洁娴说走得。冯莹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但这以后,冯莹更不大爱理赵彬了;赵彬下tຊ班回来,她视而不见;赵彬问她,他有件衣服不知放哪里了,她懒得说,也不指地方,问急了,就大声说一句:“你自己不晓得找啊!”并且现在到了晚上,冯莹也不想在家待,她等几个孩子围桌写作业时,就抱起老五,去了对门罗嫂家。罗嫂跟冯莹很合得来,她最喜欢冯莹来她家玩。
赵彬睡眠不好,只要不写文章,每天晚上,一到九点钟,他就要催促全家人上床睡觉,只有大家都睡了,才不影响他的睡眠质量。可现在他见冯莹天天晚上去别人家玩,过了九点钟,也不回来;有时,他等烦了,就站在门口朝院子里大声喊道:“冯莹……小冯……”
“小冯……冯莹……”
“冯莹……小冯……”
赵彬的喊声,院子各家都能听见,冯莹自然也听到了赵彬的喊声,可她就是即不应声,也不回去,如实在被赵彬叫急了,才抱起老五,气呼呼地冲回来,对赵彬吼道:“喊个么子喊,像叫魂的!”
这晚冯莹是被叫回来了,可是以后的晚上,冯莹依然去罗家玩,仍不按时回家睡觉。有天晚上,赵彬实在没办法了,就要洁娴去把妈妈叫回来。小孩子不记大人仇的,洁娴早忘了爸爸打她的事,她很乐意帮爸爸的忙,就连蹦带跳去了罗家。
洁娴进来时,罗嫂正在给冯莹讲故事:“……这个接生婆啊,走到半路上,林子里忽然蹿出一只狼,接生婆吓得瘫倒在地下……”
罗嫂见洁娴进来了,就笑着对冯莹努嘴:“是来叫你的。”
冯莹朝后一望,见洁娴来了,正有些吃惊,洁娴连忙说:“妈妈,爸爸要你回去。”
冯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晓得啦,你快回去睡觉。”
洁娴走到门口,听到罗嫂又讲起来:“可这狼呢,没吃接生婆,它只在接生婆的面前跳来跳去,然后就往前面走,走几步,回头朝接生婆望一下。接生婆明白狼的意思了,就从地下爬起来,跟在狼后面走,走啊走……”罗嫂讲到这里,忽然“啊啊啊——啊嚏”,打了个喷嚏,她从兜里掏出手巾捂住脸,慢慢地擤鼻涕。
“罗阿姨,那只狼要干什么?”洁娴等不及了,忙问罗嫂。
冯莹一惊,转过头,见洁娴还站门边没走,就生气地说:“你怎么还守在这里的,快回去睡觉!你明早还要上学。”
洁娴说:“妈妈,你不回去,爸爸要吼我。”
洁娴边说,边走到冯莹旁边一个小板凳上坐下,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目不转睛地望着罗嫂。
冯莹一见洁娴这个架式,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子上来了,可当着罗嫂的面,又不好呵斥洁娴,就只好抱起老五,回去了。
赵彬这一招起了大作用,这以后,冯莹为不影响孩子们睡觉,去罗家的次数少了些,即使去了,也按时回来。
这年九月,赵彬去了柴扉县惠茗大队,惠茗高级社早在一九五八年已成为翠锦公社的一个大队。他此行目的,是因搁置几年的茶树育苗项目又重新启动了,专财政局将专项业务经费已拨给了柴扉县农业科。他想去那里看看“花露茶”育苗的情况。
那天,他和跟局里杨技术员与钱大队长相见时,都感慨万分。钱大队长说如不是三年自然灾害,“花露茶”育苗早搞成功了。
第二天上午,钱大队长带他们来到一生产队河边的苗圃地。赵彬在地里转了转,见干活的社员,有的在厢地里划线;有的坐在地头把“花露茶”枝条,剪成3-4厘米带有一片叶和饱满腋芽的短穗;有的按7-8厘米行距,2-3厘米株距,把短穗插进土里;有的人在扦插好的地里,栽桩搭棚。赵彬还是老习惯,一边看,一边问,一边往本子上记。
赵彬因近期要参加农委一个会议,他在这里只待了两天,就先走了。
赵彬上客车坐下后,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昨晚开会至深夜,今晨又起得早,他基本没怎么睡觉,这时困极了,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待赵彬醒来,客车已过柴扉县境,正驶入竹萱去石谷的郊区。他坐直身子,把车窗打开,观看一路的风景。车开进一个两山对峙的小狭谷,左边半山腰,出现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古驿道。赵彬一望见古驿道,不禁想起当年他调到专水利局,跟冯莹从竹萱去石谷,为抄近道,走的就是这条古驿道。
那时,冯莹已怀洁娴,她一个人骑匹马,他的马上还驼着一个大麻袋,麻袋里装的两人的全部家当。想到这里,赵彬的眼神柔和起来,嘴角也微微笑了一下。他想,现在他和冯莹有了五个孩子,家里的东西,如用马来驮的话,十匹马也驮不下……
车出峡谷,转弯向山上驶去,古驿路看不见了,赵彬便收回视线,把头靠向椅背,继续想着: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他跟冯莹结婚十一年了。在这十一年里,他和冯莹的感情,一直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也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但都得到很好的解决。可现在,不知怎的,两人的关系,却变得越来越紧张。
冯莹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态度有明显转变的呢?他追溯到今年上半年一个周日,那天,她要他把孩子们带出去玩,她好做家务事。恰巧那天,他要赶写一个材料,不仅没按她说的做,反把在外间吵闹的孩子们,统统撵到外面去了。吃晚饭时,他见冯莹脸色很不好,他当时没在意,以为她为别的事不开心。以后类似的事还发生过几次。再后来,他打了洁娴,冯莹对他就越来越冷淡。不过,仅因打孩子,冯莹就这么对待自己,这大概是表面现象吧。那本质部分是什么呢?赵彬忆起他打洁娴那天,冯莹曾说,我现在是家属啦,要靠你养,你就一天到晚绷起个脸。冯莹为何要这样说呢?赵彬慢慢地想着,想到后头,他渐渐明白冯莹对自己的冷淡,还有一个根本原因,那就是冯莹脱离社会后,他没考虑过她的感受,也少了对她的关心,甚至还错误的以为冯莹已接受现实,安心当家庭主妇了。所以,这么长时间,他没带冯莹去看过一次电影,也没陪她逛过一次街,甚至有时还对她发牢骚。
想到这里,赵彬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冯莹。对不起冯莹,对不起冯莹,赵彬想到对不起三个字时,心里一紧,骤然想起一件让他悔恨不已的事。这时,他脑海里冒出一些回忆:
一九五三年,他和冯莹从竹萱来到专署,最初他的确工作忙,没时间把冯莹的工作调函交给地委组织部。可
后来,他发现地委和专署机关,男干部比女干部要多很多,而且不少男干部还处于单身。面对这种情况,他有些担心起来。因那时他和冯莹的感情还不怎么样,自己又比冯莹大十几岁,他怕冯莹在这种环境中工作,会跟了别人。于是就迟迟没落实她的工作。但后来有次去地委开会,他还是想顺便把冯莹的工作调函,交给组织部。可那天散会后,杜书记把他留下来,研究修珍珠坝水库的事,结果调函没交成。没想到就在那段时间,专署大院爆出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专教育局一个女干部出轨她的科长。他得知这件事后……赵彬正想到这里,车已驶进石谷车站。
赵彬从惠茗回来的第二天,去农委开会,会上他汇报完工作后,农委主任交给他一个任务,要他写一篇“坡改梯工程在农村经济发展中的作用”的文章。赵彬接到这个任务,立即动身去了蕨薇县木子公社栖云大队。
那天下午,赵彬和蕨薇县农业科朱技术员,来到高大队长的院子,高队长正在院坝劈柴,听到狗叫,直起身来看,见是赵彬和朱技术员来了,忙把斧头往地下一扔,喝退狗,快步迎上去:“赵局长来了,真是大稀客啊!快进屋,快进屋坐。”说时,把赵彬和朱技术员让进堂屋。
赵彬和朱技员在门边的木椅子上坐下,高队长倒了两杯茶递他们说:“朱同志经常来,赵局长好久没来我们这里了。”
赵彬接过茶杯,笑着说:“我这是第三次来栖云,上次还是五八年来了的。”
高队长坐在赵彬对面椅子上,百感交集地说:“当年赵局长动员我们修建的那些梯田,这几年一直在种水稻,产量的确比种苞谷强。”
赵彬笑道:“我们进沟时,看到梯田里的稻子长势不错,旁边那座山,你们什么时候也开始造梯田了。”
高社长说:“是去年底开始挖的,现在经济情况好些了,社员们尝到坡改梯的甜头,都要求农闲时,接着造梯田。”
赵彬听了高社长的话,十分欣慰,想着,tຊ当年在这里搞坡改梯试验田的决策,是正确的,只可惜三年自然灾害,耽误了他想把这里的经验,在全专区推广的计划。赵彬接着问高队长:“现在群众的生活怎么样,还有人挖蕨、打猎吗?”
高社长说:“现在家家基本能吃饱饭了。”接着说,“我们这里还是有人挖蕨、打猎,但不是用这些东西充饥,多半是卖了换钱。”
赵彬听了很是高兴。他又问高队长:“姚强他们家的情况,现在怎样?”
高社长说:“姚家的日子比以前强多了,大儿子当兵去了,老二在上初中,小儿子在读小学。”
赵彬高兴地点了点头。
赵彬在栖云大队住了三天,其间他走访了十几户村民,察看了种在梯田里的庄稼。之后,他带着采集到的相关数据,赶回石谷,开始动笔写《坡改梯在农村经济发展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