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母亲再次有孕,她知道父亲这些年来一直因为那短命女儿的事耿耿于怀,所以自有孕以来,便到处求神拜佛,希望能生个女儿,让父亲高兴起来,也让她能够重新得到丈夫的宠爱。
然而,事不遂人愿,最后不但再次生了个儿子,还因为难产差点要了她的命,小儿子出生的时间也极不好,恰巧是七月半,世间阴气最重之日。
楚宁的出生,不但没有让何氏重新获得丈夫的宠爱,反而让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她,更加事事不顺,何氏将所有的错,都归在了楚宁身上,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不但没有丝毫疼爱,反而越发的厌恶。
楚宁走上前放下背上的包裹,简单的对何氏行了个礼,“母亲。”
何氏放下手里的茶杯,疏离的目光将楚宁从上扫到下,瞧完之后,眉头微微蹙起,一只手轻轻放在鼻尖捂着,有些嫌恶的说:“怎么脏兮兮的就来见我,也不知道换件干净的衣裳,成何体统。”
楚宁三岁被她遗弃,至今已有十五年,再次见面,母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嫌弃。
何氏的态度,让楚宁不禁想起当年母亲趁父亲外出,偷偷叫人将他带出去丢弃时口中的抱怨。
“为什么不是女儿?而且还差点害死我,这些年,我身子不但没有养好,反而越来越差,就连老二也莫名生起病来,以前明明很健康,肯定都是这煞星害的!家里的气运也越来越差,陛下竟然派候爷去边关带兵,万一有个好歹,彬儿才十二岁,如何当家?这个祸害是一定不能留了,现下侯爷不在家,倒不如趁此机会了结了他!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楚宁生来早慧,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他,这番话,这么多年来都清清楚楚的记在他的心里。
楚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就是简tຊ单了些而已,除此之外,干干净净甚至一尘不染。
他虽然是个野小子,却也是个爱干净的野小子,全身上下从来都是一尘不染,师父甚至还因此鄙视过他,玩笑着调侃他,不愧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少爷,就是讲究。
可即便如此,到了母亲这里,竟也被嫌弃的像是他刚刚从泔水里泡过似的。
楚宁并不生气,反而还笑了下,“我只身在外,生活不易,可谓是穷困潦倒,真拿不出钱来置办行头,您若是宽裕,愿意给我准备十几二十身体面的衣衫,儿子便先在此谢过母亲了。”
楚宁的语气有些吊儿郎当,说出的话却坦坦荡荡,好似半点不觉得自己被羞辱,一双略带犀利的眼神盯着何氏,让何氏没来由的心下慌了一瞬。
何氏眉头紧皱,当年这个儿子就害她不浅,好不容易丢开,以为早就死在外面,没想到不但没死,如今还被找了回来。
如今这煞星回来了,以后这家里还不知要晦气成什么样子,想到这里,何氏心里更加厌烦。
但她也心知,如今大儿子硬是将人找了回来,这小子也长这么大了,想再赶出去,是不大可能了。
“你这混性格,也不知怎么养成的!”何氏挪开了与楚宁对视的眼睛,轻哼一声,揉着眉心不耐烦的说道,“你既回来楚家,就该将在外养的那身臭毛病改掉,还有,今后乖乖待在自己的院子,最好不要出门丢人现眼,惹是生非,楚家可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楚宁没有出声答应,只是微微低着头,表面上看着还算乖顺,只不过那眼中含着的桀骜不驯与漫不经心,让何氏气不打一处来。
何氏手敲了敲桌子,“我说的话你要记住!咱们楚家好歹是有身份地位的,若你以后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来,我定然不会饶你!”
“哦。”楚宁终于应了声。
见楚宁应声,何氏紧接着又道,“对了,你大哥之前跟我说,知道你成长不易,必然无人教导,待你回来,便给你请几个名师来,可我想着,你一个乡野小子怕也学不出什么名堂来,未免你自己日后丢脸,这事你最好是拒了,等你大哥对你提起时,便说你自己不愿学,明白吗?”
名师入府,必然会引得外人注目,这么大的人了,能学明白什么?搞不好以后闹出笑话来,侯府的脸面就要被他丢尽了。
一想到外人得知他何婉有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儿子,她便觉得头痛欲裂,这煞星果然就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
“明白。”楚宁惜字如金的回答。
对学习这件事他本就不感兴趣,虽然何氏这话说的不怎么好听,也算恰巧随了他的意,只是实在站的有些困了,想打哈欠,又不能无礼的太过明显,毕竟才刚到楚家。
憋的难受,便不想说话,只想快些结束这毫无营养的会面。
“行了,”何氏摆摆手,“你先去歇着吧,晚膳时再派人叫你。”
说罢,便吩咐下人带楚宁离开,这煞星儿子,她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了。
楚宁也没有多看何氏一眼,十分干脆的转身离开。
楚宁明明什么都没有反驳,可那毫不在意的身影,却让何氏厌烦至极,她拿起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对身边的人怒道,“这孩子,连最简单的礼仪都不懂吗!”
何氏给楚宁安排的院子十分偏远,走了好一会才到,楚宁看着荒凉无比,且阴暗潮湿的院子,以及屋子里头传出来的浓重的熏香味,差点吐出来,一看就知道是匆忙收拾出来的,还要用浓浓的熏香来掩盖屋子的霉味。
偌大的侯府,多得是空闲的院子,何氏能在家里寻出这么一个地来,也真是辛苦她了。
楚宁并没有在意,想当初,母亲丢弃他的时候,可是铁了心想让他死在外头,不然也不会将他迷晕丢弃在百里之外的乱葬岗。
所以,对于何氏的态度,楚宁早有预想,而现实与他预想的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好,毕竟这院子可比他的茅草屋大多了。
楚宁叫人将那能熏死人的香炉搬了出去,开始打量自己以后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