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内,容煜凝眉站在军事图前,眉目紧锁,低气压全开。
“将军,到底怎么回事?”
秋森接了话,“主子问了那守粮种仓的将士,既然无可疑人进去过,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奸细?”莫青砚叉起腰,怒极反笑,“我就说呢,守得这么严实怎么可能还出这么大岔子,千防万防也没防得住自家窝里反。”
“将军,属下这就带人去挨个排查今天守粮种仓的所有将士,我就不信抓不到这颗老鼠屎。”
说罢,气势汹汹地就要去抓人。
“慢着!”
莫青砚不解,“将军,既然知道军中有内应,为何不让我去抓人?”
“敌在暗,我在明,粮种仓已经烧毁,人会坐着等你来抓吗?”
“那要怎么办?”
容煜直起身子,拿起军事图上的一枚红子压在中心水流位置,“放长线钓大鱼。”
“您是说,借鬼火之由,让他们信以为真我们真的不了了之了,待他们松懈,自会再出幺蛾子,便是我们乘胜追击,手到擒来之时。”
“还不算傻。”秋森笑嗤了一句。
莫青砚没得意,反倒担心问道,“粮种仓被烧,那我们的粮种如何是好?将士们盼着这一天许久,这一烧,烧的可是他们的士气和干劲啊。”
这一问,也问在了容煜的痛点上。
一千袋粮种,他费了多大心血才换得,连好友霍书痕都因为此事被困闽州,皇上虽然允诺的圣令已下,但也不过雷声大雨点小,若想皇城伸出援手,又不知要横生出多少枝节。
“主子,要不然飞鸽薛统帅?”
容煜抬手打住,“薛家势力枝藤蔓延,树欲静而风不止,皇上早生提防之心,若此时求助师父难免让他掣肘于御前,不可让师父两难。”
玄机营虽是大焱军将,但由师父统掌,皇上收权之心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碍于薛太师在朝中的威望不敢轻举妄动罢了,若以此粮种为由换师父手中虎符,便是他容煜不仁不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可如何是好?”
莫青砚挫败至极,没有粮种,便是他们费尽辛苦挖的沟渠和将军设计的引流之法都成了一场空。
心血付诸东流不说,接下来面临更大的问题便是秋后的凌冬,要想种粮更加难如登天。
眼下虽是太平盛世,可若要开战也是一触即发的事情,将士肚里无油,上了战场和送死无异。
难不成又要眼巴巴等着朝廷施舍般的粮草,让将士们过有上一顿没下一顿的日子?
容煜揉了揉太阳穴,“先下去准备,稍后出发会渊,粮种的事,本王来想办法。”
“可是将军……”如果还有办法,将军也不至于如此焦头烂额。
莫青砚还想说什么,却在容煜黑漆漆的利眸扫视下,只能闭了嘴。
话是不能说了,但心中郁气难疏,恨不得立刻就擒了那烧粮种的王八犊子,吃一套他的莫氏枪法。
“将军!”帐外彭燃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狂喜,不等容煜回应,他已经迫不及待撩了帐布走进来。
“秋乐的加急传书,已经带着粮草日夜兼程来北境,估算时辰,今晚便能抵达。”
“粮草?什么粮草?”
莫青砚和秋森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全然不记得上回讨论过的女眷捐赠之事。
彭燃笑着解释,“你们两个怕是忘了,前不久皇城内闹的轰动一时的女眷捐赠事宜,几乎京城内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都掏了腰包,虽然是闺阁小数,可胜在人数多啊,聚沙成塔也是一笔可观的数额。”
“哟呵,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莫青砚笑看了一眼容煜,“这督办的人还是咱们翊王妃呢,我当时就觉得这女子不一般,虽然不指望能填补了整个北境将士,但好歹解了燃眉之急,让将士们能饱餐几日。”
“这话可就错了。”彭燃掏出加急信笺呈给容煜,一脸喜色,“将军,秋乐在信中提及,这次来的可不是简单的粮食,而是粮种!”
彭燃说完的时候,容煜也看完了,只是目光没能从信笺上挪开。
五百袋粮种,不单单在皇命之下,更有盯着翊王府虎视眈眈的众耳目,如此前狼后虎的环境下从皇城瞒天过海运送而出。
这个女子,皇上硬塞给她的女子,燕府弃若敝履的女子,新婚夜被他弃在新房不顾的女子,他所谓的王妃,竟然冒下生死之险为他北境送来粮种。
为什么?
容煜捏着信笺,眉心紧凝,向来冷静冰冽的眸子里,晕染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深沉。
“粮种?真的是粮种?”莫青砚从目瞪口呆的咂舌中惊醒,揪住彭燃乐的忘乎所以,“有多少?”
“五百袋。”
莫青砚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话来,“五百袋,一个女人居然有本事从皇城运出五百袋粮种,我滴乖乖!王妃娘娘可是咱们的活菩萨啊,我们正被这事扼住了脖子,她这就送喘气来了。”
秋森瞧了这乐坏了的傻子一眼,转向神色不明的容煜道,“主子,秋乐曾在信中有言,未曾将我们种粮之事告知王妃,想必将粮食换成粮种是娘娘自己的筹谋。”
彭燃点头,“可不是,娘娘未雨绸缪,有神算之谋,亦有巾帼之勇,秋乐在信中提及,娘娘道濠江之阔,若引流得当不愁没有种植之法,还道授人以鱼是缓兵之计,授人以渔才是长久之策,此想法和将军不谋而合啊。”
顿了顿,他难掩好奇,“如此看来,这位翊王妃和传言中的粗鄙无状,少条失教大相径庭啊。”
容煜没有接话,放下信笺,脸色讳莫如深,“彭燃,你带些人去接应秋乐,不要大动作。”
前有粮种被烧一事,彭燃心知肚明,慎重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见人出去,秋森担忧道,“主子,军中将士众多,粮种仓又刚被烧毁,娘娘送来的粮种只怕兜瞒不住多久。”
“本王何时说要瞒着了?”
“将军的意思是偷梁换柱?”莫青砚这回学聪明了,“若是将军自己重新找的粮种也没人敢置喙什么,等着揪住这老鼠屎是谁,我们便能顺理成章种粮,此举虽然委屈了王妃娘娘苦心准备的心意,但好歹能遮掩欺君之罪保命。”
莫青砚鼓了鼓后牙槽,嬉皮笑脸地调侃,“娘娘解将军之困,将军又救娘娘危难,这一来一回的,默契怕是真夫妻都难比。”
秋森哼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本就是圣意,哪来假夫妻?”
莫青砚撇撇嘴,似笑非笑地看了万年冷脸的容煜一眼,随即晃荡着腿儿走出帐外,“我去备马出发会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