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任由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不管妆花了,也不管眼睛肿了。
胸口沉闷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手紧紧地攥着胸口的衣服,骨节发白。
她不得不努力平复心情,以换得呼吸的舒缓。
自由,事业,婚姻,她都做不了主。
就连想嚎啕大哭一场,也做不了主。
手机被收走,她失去了跟外界的联系。
佣人送进来的饭菜,她一口没有吃。
因为她知道,他们怕她闹,怕她将自己哭出毛病来,一定会在饭菜里掺东西,让她睡觉。
见她不吃,佣人又要喂她,强迫她吃饭。
“啪——”
碗摔碎了,粥洒了一地。
佣人跪在了她面前:“大小姐,吃点吧,就吃一口也行。你不吃,我就会被赶出棠家了。我父母年纪大了,就指望我养家,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求求大小姐了。”
棠清婉眼眶含泪,麻木冷笑了一声。
大小姐……
她做的是哪门子的大小姐。
分明,就是一个被精心装扮的洋娃娃,一个被掏空血肉的傀儡。
眼泪无声滚落,她眼神凄凉而黯淡:“你的父母,对你很好吗?”
“养育之恩大于天。我虽家境不及大小姐万分之一,父母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可从小打到也是捧在手心里的,已经尽力给我好的生活了,可惜我也没成什么大气候,给不了他们好的生活。眼下他们老了,我就该担起赡养的责任。所以求大小姐开恩,不要辞退我。”
说罢,又要给她磕头。
棠清婉扶住她,眼神仍旧麻木:“别跪了。”
她拿起饭,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
一口接着一口,食之如泥。
眼泪滴在了饭菜里,她也不去擦,就这样吃了下去。
佣人跟着也哭了。
待她吃完之后,佣人边哭,边收拾了餐具,哽咽地说:“谢谢大小姐……”
门又重新关上了。
陷入了逼仄的沉默。
凝固气氛令她心口像堵了棉花。
羡煞旁人的棠家,却连普通人家半分,都比不上。
忽地涌上一阵反胃感。
她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去卫生间,吐得头晕目眩,眼冒泪花,又用凉水洗了脸。
镜子里的人狼狈不堪,双目涣散无光。
这就是她羡煞旁人的人生么……
兴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她大口喘息着,用疲软的手抹掉嘴上的水渍。
浑浑噩噩地走回床的位置,蒙在了被子里。
也不知睡了多久,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卧室的门重新打开了。
棠母走进来,轻声唤道:“清婉。”
没有回应,但棠母又唤了她一声。
棠清婉在被窝里,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红肿的眼眶蓄着泪水,顺着眼尾滴在床单上。
“醒一醒。”棠母的声音很轻。
轻柔得,像是一个好母亲在哄孩子。
她将手放在被子上,又说:“清婉,你今天太冲动了。就算任性,也不可拿前程儿戏。”
“前程——”棠清婉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在你眼里我竟然也算有前程的人?”
她从小言听计从,乖巧温顺,何曾任性过。
对于棠远志的偏心纵容,她为了家人的和睦,让步了。
这桩没有感情的联姻,她为了棠家的未来,让步了。
棠家的生意父亲不容许她插手,她为了不让母亲为难,也让步了。
任性……前程……
哪一样可以跟她的人生沾边。
连同她自己苦心经营创建的小服装公司,也要被全部拿走。
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她是女人么……
就该忍气吞声,就该甘心退让,就该言听计从。
她嘴唇微颤,声音哽咽:“我的前程,是被你们亲手毁掉的。”
“我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就不能——”
棠清婉眼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胸口涌起强烈地疼痛。
因为忍着疼,就吞掉了没说完的话。
棠母张了张嘴,陷入了沉默。
半晌,棠母垂下眸子:“收拾一下,黎家的人来接你了。”
棠清婉抹掉不争气的眼泪:“把我卖给黎家,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棠母站起来离开,没有回应她的话。
来接她的人……
棠清婉什么都没有收拾,就带着哭花了的脸,穿着拖鞋就出去了。
她走到楼梯的一瞬。
诧然驻足。
浅棕色的眸子晃动。
望着楼下正在和棠父攀谈的人。
棠父见她副样子就出来了,难免脸色有点尴尬:“这孩子平时让家里宠坏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黎江媛笑着瞥了一眼棠清婉,和善地说:“清婉随性洒脱,大家都很喜欢她。只是我唐突拜访,还望您不要介意才是。”
棠父松了口气,笑着:“黎小姐哪里的话,不唐突,一点也不唐突。”
黎江媛看到棠清婉一副惊讶的样子,转而又说道:“既如此,我就带清婉走了。家里老爷子催得紧。”
棠父把棠清婉往前推:“还不快走。”
……
安眠药的效果还没有完全过去,棠清婉现在脑子还是晕晕沉沉。
“二姐……你,你怎么来了?”
车子开出棠家后,坐在副驾驶的棠清婉一脸疑惑地看着正在驾车的黎江媛。
黎江媛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拢了拢华贵的貂毛大衣,黑绒绒的毛毛随着肩膀微微抖动。
一双带了美甲的手握着方向盘。
方向盘,也是毛绒绒的。
相比起她的潦草,黎江媛很是精致。
棠清婉发现,黎江媛大概是对毛绒绒的东西情有独钟。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
“……”棠清婉表情凝固,她只说了一句话而已。
车开到一半,就在大马路上停下来了。
黎江媛谢了一眼邋里邋遢的棠清婉:“还不滚下去。”
才和谐不过十分钟。
棠清婉撩了下凌乱的头发:“你这又是闹哪出,谁让你来的?”
黎江媛抿抿嘴,扬起下颌:“关你屁事!你只要记住,今天是我把你弄出来的,以后在黎家也给我低下头做人。”
与其说是趾高气扬,不如说,有点虚张声势。
棠清婉不恼反笑:“你又拿了谁的好处?”
拿了别人的,还要给她卖人情。
下一秒。
“嘭——”
连人带包,棠清婉被丢出车去。
一阵风驰电掣。
大马路就剩下她一个人穿着脱鞋吹冷风。
头发丝迎风飘扬,每一根都充满无语。
她拿出包里的手机。
没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