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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秦暮没有继续让她背包。
姜黎也不再提及他有哮喘的事情,自觉守口如瓶。
秦家别墅的铁门近在咫尺,她怕遇见那个见过她的管家,以至身份暴露,便找借口推脱着要走。
“阿暮,你回来了?”
不远处,挺着孕肚还踩恨天高的许纯扭着腰往这边走,声线娇滴滴的,完全不像是对待继子的长辈口吻。
姜黎听见铁门开合的声音,即便视线大部分被秦暮挡住,也知道许纯此刻得是何等嘴脸。
只可惜无论她有多恨许纯,现在也不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
所以,姜黎咬住唇瓣,即刻转身就跑。
身旁一阵风起,秦暮看向少女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宇。
许纯笑着站定,余光瞥向那抹仓皇逃窜的身影,透过女孩缝满补丁的书包,立刻感知到对方的身价几许。
她心道这女生有些熟悉,只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是谁。
“这小姑娘怎么跑的那么快,要不然该请进来坐一坐。”她笑着,语调温柔,说到一半又话锋一转,
“只不过阿暮,不是阿姨说你,你是金枝玉叶,该离这种穷人远一点,特别是一些靠近你的女孩,谁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许纯向来如此,明明是情妇上位,又总摆不正自己的身份,总想端着夫人的架子教训小辈。
秦暮鄙夷的扫了一眼她的低胸毛衣,不客气说道,
“你忘了,如果秦仲嵩不靠近你这个穷人,你怕是也爬不上他的床,进不了秦家的大门。”
“你……”许纯气的嗓子疼,偏又不敢说过分的话。
秦暮好歹是秦仲嵩的长子,父亲看重不说,外祖那边势力也大,还真不是她能得罪的。
从一早,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上不得台面,肚里的孩子以后必定也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她几次三番言语带刺,想着起码可以压一压秦暮和秦欢的气焰,让自己在秦家端一端主子的气派。
只可惜,这两兄妹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跨入豪门谈何容易,如今她活的如履薄冰,几头讨好,却还是害怕荣华富贵如过往如烟。
她讪讪的笑,“阿暮,你这是存心怪我。”
“你配?”
许纯唇角笑的很僵,却什么也不敢说。
姜黎藏在一株枝叶繁茂的灌木丛后,注视着许纯下不来台的样子,感觉心口无比畅快。
恶人自有恶人磨,即便天天受气,许纯也要维护自己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
秦暮和秦欢是什么样的人,她竟也能承受的住。
许纯是真能忍。
在忍耐这块,她倒是完美遗传了许纯。
……
姜黎握着秦暮给她的那瓶水,往回家的路上走。
路过药店,犹豫再三,走进去。
治疗哮喘的药物有很多,便宜的十几块一盒,贵的几百块一盒。
秦暮是不可能用便宜货的。
姜黎踌躇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红票子,买了盒高等价位的急治哮喘药。
这些钱,够她一个月的餐费了。
她将药小心翼翼放进书包里,又转身去超市买了一袋糖。
秦暮怕苦。
结完账走在街上,姜黎莫名想起余朝阳也送给过她五颗糖。
她一直不舍得吃,放在卧室的抽屉里。
各种文学作品或者电视剧里总说,吃了糖心里就不会苦了。
姜黎这样想着,从袋子里拿出一颗粉色的糖塞到嘴里。
她闭上眼睛幻想十七年间发生的开心的事情。
过了会,唇角漾开一抹苦涩的笑。
果然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在这条路候着你几天了,果然是冤家路窄啊!可算被我等到你了!”
这声音……
姜黎寒毛猛地竖立起来,噌的睁开眼睛。
她以为面前必是秦欢那张一如既往抹着烟熏妆嚣张跋扈的脸。
但——
时隔小半月没见,如果不是她的声音过于有特色,姜黎定然是认不出来她。
秦欢没有上妆,戴着口罩,但即便是口罩也挡不住她高高肿起的面庞。
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平时引以为傲的手臂纹身也全部遮的滴水不漏。
看上去像是被谁揍了。
只不过想来也是,秦欢仗着秦暮为非作歹不是一天两天,树立的“仇人”不少,被抓住教训实在太正常。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不加掩饰。
“看什么呢?婊子!臭婊子!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老子吃了多大的苦头!”
下一瞬,结结实实的一脚招呼上来。姜黎即便用了最快的反应朝旁边撤开,还是被一脚踢在腰上。
她痛苦的嘤哼一声,扑倒在地,手心擦在泥土上,擦出了一道血痕。
“你凭什么让秦暮和余朝阳两个人都袒护你!凭什么!”
姜黎趴在地上,听见秦欢暴戾的语气下,脚踩空气擦过的风声。
她知道,对方又是一脚想踹过来。
只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啊!”
姜黎听见了秦欢哀嚎的尖细嗓音,还有肉体重重跌落在地的声响。
她大脑停止运转,抬起眼眸。
淡淡的暮霭中,是余朝阳高瘦挺立的身影。
霎那间,好像世间万物瞬息停止,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有少年清丽的印着夕阳余晖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
余朝阳蹲下来,“怎么样,还好吗?能不能走了?”
姜黎愣愣的注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黎想起自从与余朝阳决裂以后,无数次她走在路上感觉不远处有奇怪的动静,但转眸时,却什么都没有。
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
除非他一直在暗中跟着她。
不远处,秦欢被几个混混女生扶起来,她气的眼睛血红,“余朝阳!你非要和我作对是吗?我那么喜欢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凭什么为了姜黎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我!”
“你碰我妹妹,就是找死。”
这种话,如果不是余朝阳亲口所言,姜黎都不敢信这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在网吧共事的时候,无论客人有什么无理要求或是撒泼放刁,他永远是情绪最为稳定的那个。
这时候的姜黎还不明白。
少年时候的余朝阳责任感很重很重,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承诺都用力刻画在心上。
认她做妹妹也好,守护她也好。
说出口的话他就要做到。
余朝阳站起身,“你刚刚哪只脚踹的?”
秦欢心早就碎成了一片一片,她强忍着泪意,“你什么意思,你要揍我吗?”
“对。”
姜黎从未见过余朝阳打架。
还是和一群混混女生。
或许少年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又是和女孩子,姜黎能察觉到他数次对待她们都有留余手,所以也被打的很惨。
她中途拿着棍子冲上去帮余朝阳,又被几个女生夺走将她甩到一边。
她力气小,帮不上忙,好几次差点被拽着扔进巷子里撕打,还是余朝阳拼命护着才没有让那群人得逞。
姜黎知道自己就是个拖油瓶,为了不让余朝阳分心,只能站在远处焦急无能为力的盯着。
外校职高里的混子女生打架不比男生差,拳拳到肉,什么都不怕。
那些人都不是好学生该招惹的。
余朝阳一个人对五六个,打的难分伯仲。
很久很久,或许是十几分钟,又或许是半小时。
一切才慢慢停下来。
秦欢捂着自己负伤的胳膊,似乎是哭着说了什么,便带着几个跟班趔趄离去。
少年手放在膝盖上,因为疼眉宇拧起,嘴角不知道被谁打过一拳,青紫一片,周围还有红色的血丝。
姜黎慢慢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截卫生纸,轻轻按压在余朝阳唇边。
少年因为她的动作身体僵硬,睫毛微颤。
“余朝阳,你不该为了我得罪秦欢。”姜黎被风吹的眼疼,“这还是你第一次打架,对吗?”
“不是。”
姜黎有些意外,想起不久前的夜晚,他身上也曾有过血腥味。
“我气不过,上次揍过秦欢。”
原来是这样。
原来秦欢脸上的痕迹是因为这个。
“我好后悔遇见你。”姜黎道,“以前你从不会做这种事,都是我,让你变坏了。”
他本来可以干干净净一辈子,都是她让纯白的纸张沾染墨迹。
打架斗殴,怎么可以出现在余朝阳身上呢……
少年扯了下唇角,“为了妹妹,我愿意做一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