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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今晚宋予白回家, 裴拾音不敢在外面逗留太晚。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明天搬家,但她对“宋予白”这个资源, 还是秉承着“可持续发展”的态度,不会在不必要的场合里,去轻易挑战他的底线——
比如过晚归家。
所以,掐点到家的时候,她的心情是轻松且欢快的。
进门,绕过几个不大的搬家纸箱,意外地看到宋予白居然坐在客厅里看书。
裴拾音还没开口, 宋予白已经先问?:“这么早回家了?”
偌大的别?墅中,他只是平静地看书翻页, 全程连余光都?似乎吝于分给她。
裴拾音:?
早么?
他之前给她订的理想门禁是8点半,底线门禁是9点半。
今晚回来的路上有点堵,她几乎是踩着9点半的钟进的家门,这要换以前,不得被数落死?
不知道?他的心思?到底如何,裴拾音决定先自?我批判一下。
“哪里早啦!都?怪卞思?妤,反反复复坐在那里修图, 我等?她都?等?得无聊死了, 巴不得早点回家。”
“其实我一路上都?在想, 哎呀今天回来的真的太晚了,我都?担心你?倒时差先睡了, 没办法跟你?道?晚安。”
宋予白闻言,这才缓缓地从书页中抬头。
头顶明亮的白炽灯光,在他干净透亮的玻璃镜片上折出条状的白光, 让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听见他平静到没有感情的嗓音——
“总要确认, 你?今晚会回家,我才放心。”
对话的气氛有些诡异,像身处两个不同的空间。
她如同被雾气团在黑暗森林里,朦胧里不见方向,也不敢贸然前行。
“在外面吃饱了吗?”
他看着她,语气平和且自?然。
“还,还行。”
裴拾音将帆布包抓在手?里,紧张到苟在玄关口,一动不敢动。
说不出哪里反常,但总觉得,哪哪都?反常。
“叔叔真的,不用去倒时差休息吗?”
少女漂亮的杏瞳里的试探,并不是关切,似乎仅仅只是在担心东窗事发。
宋予白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到铅印的书页里。
“我不累。”
不知怎地,宋予白忽然觉得,如果他一个月前没有去瑞士,假设她是真的跟朋友结伴出去游玩,这时候回家,应该像只柔软的小猫一样,伏在他腿上撒娇。
跟他说肚子饿,让他帮忙做夜宵。
拿出布偶娃娃,让他帮忙检查针线。
仰起脸,让他喂樱桃。
——这明明是两个人这几个月里,约定俗成的习惯。
驯养习惯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而戒掉习惯却很难。
他翻一页书,却想不起前一页到底看了什?么。
于是干脆放下书,径自?起身去厨房里倒水喝。
裴拾音站在玄关口,认真复盘了一下自?己这一个月来的所作所为,除了今天想去通过周榕扒一扒叶兆言的隐私外,好像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她放下心来,大着胆子走近流理台。
目光却不由自?主被大理石台面上一个系着珠光白礼物丝带的薄荷绿色的小方盒所吸引。
盒子表面印着一串法文,底部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水渍,在白色的台面上悄无声息地晕开。
裴拾音眨了眨眼,福至心灵,开心地仰头问?他:“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宋予白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没喝。
她眼中的喜悦却已经先一步让他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毒火降温。
“看看,喜不喜欢。”
“肯定会喜欢啊。”
裴拾音专注拆礼物的时候,决定将这一个月里对他不声不响往外爬墙的怨气稍微放一放。
会是什?么?
毛绒玩具还是水晶摆件?
宋予白以前给她买的礼物,多数都?是心头好。
后来因?为告白被拒,她怕睹物思?人,就干脆把那些礼物全部够收拢规整到了一个暗不见天日?的箱子里,主打一个心狠手?辣,眼不见为净。
然而等?盒子被打开,她眼中的迫不及待的期待却在一瞬间降了温。
柔软如少女酥//胸的开心果布蕾,被精心盛放在淡绿色的礼物盒子里,盒子四周被人用心地绕上冰袋,冰袋已经在塑料薄膜里开始融化?。
受热融化?的布蕾表面,泛出一种粗糙的颗粒感——也许长途的飞行路程,能将甜品风味保存至此,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裴拾音眨了眨眼,将从话剧社里学到的精湛演技融汇贯通进一句标准的台词里——
“哇!看上去好好吃哦!”
她脸上夸张的惊喜,像是收到了最意外也最心仪的礼物。
但如果仔细辨认,所谓的惊喜,并不是由衷而来,并不是期待的、想要大快朵颐的惊喜,而是一种“糟糕我吃得这么饱怎么又?要干一份我的胃可太不容易了”的负担感。
他辗转两个机场,带回来的礼物,成为了她的负担。
“不想吃吗?”
宋予白仰头喝冰水,微垂的眼睫没再?看她。
裴拾音:“……呃。”
怎么可能吃得下?
得益于周榕的慷慨,她晚上刚刚吃掉2个山寨款,这种正版别?说一整个了,半个她现在都?无福消受。
如果是小物件,她还能贴心收到床头,通过伴睡入眠来证明自?己对它的喜爱。
但眼前这个,是个沙包大的面包和布丁组合——
太难了。
裴拾音有些为难地鼓了鼓嘴巴,沮丧地向他坦白。
“我晚上吃得太饱啦,这个东西在冰箱里放一个晚上,明天可以继续吃得吧?”
“随你?。”
宋予白收回目光,声线平静寡然到毫无情绪。
裴拾音松了口气:“那就,明天再?吃吧。”
坦白说,从她记事起,就不曾这样怠慢过他心意。
以前无论他给她送什?么东西,总是会在她这里接受到一万分的热诚和欢迎。
但礼物跟食品实在不一样,吃撑了晚上会睡不着,纯纯就是受苦体验。
“叔叔不会生气吧?”
宋予白已喝完了冰水,转身将洗好的杯子放到了杯架上。
忽地就哂笑?了一声。
“我有什?么好气?”
对话中诡谲的气氛随着男人脸上露出的笑?容,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英俊的眼角眉梢里,都?是很温柔平和的笑?意,他涵养好,从来不至于不留情面,不给台阶。
“不过就是一份,随处可见的小玩意而已。”
嗯?
在小红书上一盒难求的正版,被你?说成是随处可见的小玩意。
远在欧洲的主厨大概会伤心的吧?
“算了,放到明天估计味道?就不行了,我要不还是晚上吃掉吧?”
在叔侄感情受损和吃撑到睡不着这两个选项里,裴拾音痛定思?痛,决定挑战一下胃的极限。
然而甜品勺拿在手?里,却迟迟下不去手?。
她明显在踟蹰、犹豫、为难。
她不想接受这份好意。
因?为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负担。
宋予白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问?:“是不是还是觉得外面的更?好吃?”
“啊?”
裴拾音还来不及反驳,就看到男人忽然伸手?抽了张台面上的湿纸巾。
少女的眼神里有明显的躲闪和抗拒,但宋予白显然不打算跟她任何逃避的机会,一手?强硬到甚至有些粗鲁地按住她的后脑,掌心攥紧她头发的时候,甚至扯到了头皮。
轻微的痛感让她本能地顺从。
而捏着纸巾的手?,已经擦上了她的唇角。
湿巾的凉意在唇角渗开,隔着他有些发烫的手?指,熨帖在脸上。
她脸小,他的手?掌却大。
修长的手?指禁锢住她脸颊的时候,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外面的,有这么好吃吗?”
隔着玻璃镜片,他平静地望进她的眼睛。
他说话时,那股熟悉的木质冷调香开始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注意力中。
裴拾音心跳加快。
万万没想到,他眼睛能这么尖。
她明明出来的时候擦过嘴的啊?
总不至于是口红没有涂好,花妆了吧?
唇角感受到被他指腹掐狠的痛意,她呼痛,倒抽一口凉气。
他从容撤手?,后退。
他叠纸巾的动作有点快,她甚至来不及确认上面被涂开的污渍,到底是食物的残留还是仅仅只是自?己口红的口脂。
因?为之前跟他沟通的版本,都?是社团会在ktv里聚餐,裴拾音想了想,也许是自?己的晚餐漏了馅——今晚的食谱里,重油的,只有一份牛排。
她拉耸着脑袋,跟他抱歉:“是卞思?妤啦,缠着我要带我去吃新开的烤串店。”
宋予白垂着眼帘,看她细腻的脖颈,脆弱到只稍用力就能折断。
她还在面不改色的撒谎。
仔细看,她的唇角,仍有黑胡椒汁的痕迹。
他笑?。
很温柔的语气,似循循善诱的哄。
“是家里的让你?腻了吗?三天两头就想着去外面吃?”
“也没有三天两头吧?”
裴拾音怕自?己再?露什?么马脚,连忙打开手?机的前置相机,检查她脸上还有没有偷吃的痕迹。
没有,一点痕迹都?没留。
她偷偷松了口气。
味蕾对于咖啡馆里周榕递过来的那份牛排仍印象深刻。
她忍不住感慨:“但是偶尔吃一两次,确实挺香的。”
宋予白又?笑?了一声,坐在流理台前,漫不经心地问?她:“那你?以后是打算经常在外面吃了?”
裴拾音瞪眼,表忠心:“怎么可能,长久还是家里的好吃,外面的偶尔吃两次就行,调味品放太多了。”
顿了顿,怕他以后断了自?己吃外卖的后路,又?忍不住补道?:“解解馋可以,当正餐还是不行。”
“解馋?”
这个形容似乎令他觉得好笑?。
眼看话题即将滑向某个诡异的极端,裴拾音迅速正色:“但是我发誓,只有家里的,才是最合口味的!”
方宁做的还没有宋予白做得还吃,这种马屁,他应该是喜欢的……吧?
“好,既然觉得家里的最合胃口,”宋予白含笑?的目光落到玄关口那几个搬家纸箱上,“那为什?么一定要搬家?”
终于不在这个总让她怀疑自?己走钢丝的话题上纠缠,裴拾音决心好好卖一卖惨。
她颓唐低头,小声嘀咕:“有些事情又?由不得我。”
今晚,是她住在宋公馆里的最后一天。
之所以不打算回家太晚,她也是想,能不能趁最后一个晚上,能不能在他面前挣个同情分。
“毕竟,我们两个这样住在一起,也不太像话。”
“这些是谁说的,我爸吗?”
“外面的流言,我或多或少也听到了,”她叹气,用目光向他抱歉,“总不能让你?难做。”
宋予白沉默了一瞬,缓声道?:“拾音,我们清者?自?清。”
“但我不是啊。”
说话的时候,她偷偷斜眼看他表情。
宋予白难得眉尾一挑:“不是什?么?”
“鉴于我有不良前科,我怕自?己又?被人诱惑,所以决定还是跟叔叔保持一些该有的距离。”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略微有些哀怨。
“所以我想,我还是搬出去比较好。”
“更?何况,我都?已经答应爷爷了。”
宋予白低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你?答应他又?不做到的事情,还少么?”
阳奉阴违,东窗事发又?睁着眼睛狡辩,到最后是他替她遮掩。
这种事情,两人配合起来,早有默契。
早年宋墨然信佛,清明给宋予年和裴蓉上香时,都?要抄经。
裴拾音嘴上答应,但等?真抄经的时候又?坐不住。
临到边了,宋墨然要检查。
她花了点钱找外边的人,但到底字迹不一样,一眼就被人发现。
宋墨然要追究的时候,是他温声替她解围,说她最近临别?的字帖,字迹有变化?,也是人之常情。
宋墨然这才将信将疑,放了她一马。
旧事重提。
她被问?得噎了一下。
“我现在想做个好孩子了,不行么?”
搬家于她看来,并不是退出主战场,而是又?一次博大小的以退为进。
宋予白轻扫她一眼,说:“真的?”
甜品勺在开心果布丁的表面绕着边缘,一圈一圈,像刮Gelato一样刮着。
她只是玩,却不吃。
“我就是觉得,叔叔可能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再?住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免得以后让婶婶误会,对吧?”
说话的时候,她偷偷看他,仔细解读他脸上每一个可能的微表情。
反驳。
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反驳。
她从十倒数到一,见他仍旧垂着眼帘,似在出神,不知想些什?么。
裴拾音故作镇定地咬了口面包,一边咀嚼一边等?他反应。
少女的唇瓣柔软,是淡淡的樱粉色。
她显然是吃饱了外面的东西,所以现在每咬一口甜品,都?在各种花式拖延时间。
嘴上粘了面包屑。
他起身,很自?然地伸出手?。
然而她似乎也在这一刻,感受到唇角上沾染的痒意,柔软的舌尖下意识往唇角旁边刮。
湿热的舌尖和饱满粗粝的指尖意外轻触。
她的舌头本能地躲了回去,可宋予白微潮的指尖,却仍然轻轻地摁在她嘴角上。
他站在她身前,垂眸看着她。
“根本没有这种人,为什?么会误会?”
带着布丁甜香的面包被她咀嚼到后牙床,刚刚咽下面包。
她还来不及反应他这句话的意思?,牙床上钻心的疼忽然让她打了个冷颤,“哎呦”了一声。
宋予白微怔:“怎么了?”
裴拾音捧着脸,眼眶先一步红了,哆哆嗦嗦地倒抽气,说自?己牙疼。
“好像是我的智齿。”
“让我看看。”
宋予白再?次很自?然地捏起她的下巴,修长的手?指弯着地探入她的口腔里。
贴着她湿滑的内壁摩挲。
“是这颗?”
她含含糊糊说不是。
“这颗?”
“也不是。”
她快要痛出泪花。
再?往里,抵到喉管会想吐。
他修长的手?指指节很硬,需要在她口腔内屈指,才能完整逡巡。
“这颗?”
“唔。”
应声时,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少女的口腔内温热湿滑。
涎在唇角的口液似乎还有布丁的香气。
宋予白一边用手?指检查她的牙齿,一边低声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牙疼吗?”
他目光温柔地落在她口腔里,他似乎是真的在认真检查她的牙齿。
裴拾音嘤嘤呜呜说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牙痛,让她根本来不及考虑其他,却只听到他微微压沉的声音。
“都?是外面的东西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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