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遥回家后出了档子事。 严磊生前两个手机号,一个老家的,妈妈带回来了。 之前找他的那女人不知严磊死讯又发来短信说她怀孕的事。 这条短信差点把严磊家的天翻了个个,结果当然是空欢喜一场。 那女的本身就是编谎想拿捏住严磊,她压根儿没怀孕,伪造个证明让严磊亏欠着她,方便以后利用,要是用不上,她本人也不过是发几次微信打几个电话的成本。这个本地手机号也是她趁着严磊喝醉自己记下的。 张霞经历了这番折腾,又大病一场。 杏遥暂时还没把身故赔偿转给妈妈,就是担心她一个冲动被人骗走了。严兵整日为这事在家里发脾气给杏遥脸色看,她走到哪跟到哪就怕她跑了。 渐渐地,难听话就出来了。 想独吞买命钱都是好听的,还有议论杏遥克死妈妈克死老公是灾星,连养父母的养老金都不放手是没良心。 全家上下没一个人给她好表情,邻居街坊也总是当面背后地给她讲做人的道理。 杏遥偶尔也会反击,她会问那些骂她命硬克死人的碎嘴是不是要替她赡养父母?这当然没什么用,那些人只会把这话当成她想卷款跑路的证据进以反击。 杏遥便不再理会。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十八岁的那个小孩,从前被这里的人压制,多多少少心里犹豫过“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 现在杏遥知道什么是对的了,她想要的才是对的,世间没有唯一的真理。 她自问无能改变环境,但这次她也不会融入环境了,屏蔽就是了,躲开就是了。 杏遥私下跟张霞说,等她身体好点就带她去银行开户转钱,她说这笔钱是养老的依靠,她没本事挣大钱,希望妈妈牢牢握在手里别被人骗了。 张霞也不是个完全不通情达理的人,她知道杏遥这话是向着她,如今她没了儿子,多少对杏遥多了分依赖,何况杏遥回来后照顾她实在是尽心。 张霞问杏遥以后怎么办?她也生不了孩子下半辈子怎么办? 杏遥不忍心说她不喜欢孩子不想要,怕勾起张霞伤心便没说。 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懂,恶语的杀伤力。以前她就觉得逼她结婚的那些人直白难听的训诫是恶语,现在明白了,有些听着不难听…
杏遥回家后出了档子事。
严磊生前两个手机号,一个老家的,妈妈带回来了。
之前找他的那女人不知严磊死讯又发来短信说她怀孕的事。
这条短信差点把严磊家的天翻了个个,结果当然是空欢喜一场。
那女的本身就是编谎想拿捏住严磊,她压根儿没怀孕,伪造个证明让严磊亏欠着她,方便以后利用,要是用不上,她本人也不过是发几次微信打几个电话的成本。这个本地手机号也是她趁着严磊喝醉自己记下的。
张霞经历了这番折腾,又大病一场。
杏遥暂时还没把身故赔偿转给妈妈,就是担心她一个冲动被人骗走了。严兵整日为这事在家里发脾气给杏遥脸色看,她走到哪跟到哪就怕她跑了。
渐渐地,难听话就出来了。
想独吞买命钱都是好听的,还有议论杏遥克死妈妈克死老公是灾星,连养父母的养老金都不放手是没良心。
全家上下没一个人给她好表情,邻居街坊也总是当面背后地给她讲做人的道理。
杏遥偶尔也会反击,她会问那些骂她命硬克死人的碎嘴是不是要替她赡养父母?这当然没什么用,那些人只会把这话当成她想卷款跑路的证据进以反击。
杏遥便不再理会。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十八岁的那个小孩,从前被这里的人压制,多多少少心里犹豫过“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
现在杏遥知道什么是对的了,她想要的才是对的,世间没有唯一的真理。
她自问无能改变环境,但这次她也不会融入环境了,屏蔽就是了,躲开就是了。
杏遥私下跟张霞说,等她身体好点就带她去银行开户转钱,她说这笔钱是养老的依靠,她没本事挣大钱,希望妈妈牢牢握在手里别被人骗了。
张霞也不是个完全不通情达理的人,她知道杏遥这话是向着她,如今她没了儿子,多少对杏遥多了分依赖,何况杏遥回来后照顾她实在是尽心。
张霞问杏遥以后怎么办?她也生不了孩子下半辈子怎么办?
杏遥不忍心说她不喜欢孩子不想要,怕勾起张霞伤心便没说。
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懂,恶语的杀伤力。以前她就觉得逼她结婚的那些人直白难听的训诫是恶语,现在明白了,有些听着不难听的话,也能伤人心。
她愈发沉默。
白天在家看店做饭照顾妈妈,晚上回到卧室看着严磊的照片整夜失眠,一睡着就噩梦缠身。
快过年了,杏遥带着张霞去银行开户转账,又让业务员推荐了稳健的理财产品,每日能看到点利息,哪怕不多,张霞这样的人也会在别人借钱时多考虑几分。
杏遥的能力只能做这些了。
转了钱,严兵放松了对杏遥的看管,但是他不盯着她发泄了,精神又像失去支柱似的,垮了,经常在店门口拿着烟袋一坐一下午。
快过年了,家里是不庆祝的,杏遥想着年夜饭也不用太丰盛,家里人都吃不下,她买了点排骨和羊肉。
路过驾校,杏遥进去咨询,老师说过完年开班,现在报名能优惠三百。
杏遥攒的钱先前退租赔了两次,回来后家里的开销妈妈的药自己看病都花得差不多了,还剩几千块,报了名就没钱了。
她查看余额,发现跃活这个月给她发了工资,另外还有三个月年终奖金。
杏遥挣扎了一下还是报了名,她想逃离这个地方,两只脚跑不过四个轮子,她还想去很多地方,学会开车很重要。
从驾校出来,杏遥站在路边给戚校发了一条短信。
她说:“以后不要再给我发工资了,谢谢你。”
走出几步,戚校打来了电话。
杏遥接通没说话。
戚校说:“最近还好吗?”
杏遥咬着嘴唇轻轻摇头。
戚校说:“快过年了,遥遥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杏遥还是不说话。
戚校那边时不时传来汇报工作的声音,杏遥能想到他在办公室处理工作的样子。
他工作起来很严肃,但其实玩心很大,总是不时从文件山里抬起头使坏欺负她。
她不说话,戚校也不再说,忙自己的。
杏遥一直听着他那边的动静,快走到家附近,她挂了电话。
戚校回短信来:“好好吃饭。”
杏遥对着手机嗯了一声,泪珠砸在屏幕上,她删了短信,又输入他的号码。
她回复:“我报了驾校,要学车呢。”
戚校回:“好。一次考过有奖励。”
杏遥笑了,她不要奖励,就是太孤单了,想跟戚校说自己要学车了,想世上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生活有什么新变化。
腊月二十九,小县城的商家大多都关门了,开着的也只开半天。
杏遥晚上煮了面条,一家人随便吃了点,妈妈看了会儿电视就去睡了,严兵出门了,杏遥穿上外套出门散步。
走到桥底下的时候,她发现草丛里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浑身是伤,很明显被人打的。
老家这种事特别多,杏遥从小就经常在水沟田边野地里遇见死狗,好多还是被烧死的,也没人管,就丢在那等着小狗变成骨架,风干,踩碎,混入大地。
这也是杏遥以前想学兽医的原因,她小时候害怕医生也没信心学医学那么复杂的科目,就想学学给小动物看病,应该难度会低一点吧。
杏遥蹲在小狗身边,她的身体在抽搐,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疼的,杏遥摘下围巾帽子裹住她抱走,城里没有宠物医院只有卖狗粮洗澡的宠物店,也都关门了。
她找到一家药店,大夫说他不是兽医看不了,杏遥坚持包扎下腿上的伤口,大夫瞧了瞧,腿都断了还包什么?小狗被扯到断骨都发不出叫声了,大夫说要死了。
杏遥抱她回家放在暖炉旁边给她喂了点水,她静静地守着小狗,送了她最后一程。
小狗死后杏遥把她带去妈妈的坟地,她在后面的树林里挖了坑埋了小狗,回来又在妈妈坟前坐着说话。
她跟妈妈道歉,她说:“我喜欢了一个男孩子,他读书多家里有钱事业也做得很大,我跟他说要是有下辈子我想做他邻居的小孩一起长大,这样就是一样的人可以在一起了。我开玩笑的,要是有下辈子,还想做妈妈的女儿,妈妈也想和我再见面吗?你要是愿意就让这颗小树枝点点头。”
说完她自己拉着坟头的小树枝点点头,然后笑了起来。
“爸爸是谁?为什么不要我们?外公外婆为什么也不要我们?妈妈也吃了很多苦吧?我也是。这辈子吃了那么多苦,再有下辈子咱们就知道应该怎么活了,妈妈不要和伤害你的男人在一起,怀孕了也不要生下来拖累自己,这样就没有我了,但是没关系,妈妈自己过得好就行了,我也不是很开心。”
她哭了起来:“严磊死了,他那么年轻就死了,真的好可惜。可是妈妈,我也好年轻,我一想到我还有那么漫长的几十年要过,我真的好伤心。”
转日除夕,一大早家家户户都在贴春联挂灯笼,烟囱从平房伸出来,白烟随风飘向冬日里荒芜的田地,院门都开着,整条街肉香四溢,小孩子们都换上了新衣,他们满街跑,满兜糖。
张霞一大早又哭了一场,家庭群里各家都在邀请他们去家里吃年夜饭,午饭也有好几拨人要来送,杏遥不必做饭了。但她也不能出门,有孝在身,春节不能去别人家。
午饭是严喜来给她送的饺子,严喜没穿外套说冷,问杏遥借衣服,杏遥让她自己去卧室找,半天都不见出来。
杏遥进屋看,严喜正在翻她的化妆台。
“你找什么呢?”
严喜吓了一跳:“啊我看嫂子你的这个耳环好漂亮,银杏的。嘿嘿不好意思啊嫂子,我给你收拾好。”
杏遥把床上的一件干净毛外套给她:“穿这个回去吧。”
“好。”
晚饭也是严喜来送,送到就走了。
杏遥中午的饺子都没吃完,随便扒拉两口,又坐了一会儿,去了严喜家。
她家院门开着,杏遥直接进去,到门口时正好听到他们在说“小磊问喜儿问了两次!”
杏遥咳嗽一声提醒,一屋子人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脸上的心虚都来不及藏。
严喜妈问杏遥:“你怎么来了?你这不能上人家来,有忌讳,你这孩子咋不懂事。”
杏遥退出门槛,她说:“我来说个事。严喜之前跟同学喝酒打架进派出所,借了我两千二,说是过年拿了压岁钱还我。我是姐姐,当时也挣钱了,就说这钱不用还,但现在我没收入,手头紧,两千二我能活几个月了,还是还我吧。”
她看向严喜:“收够压岁钱了吗?不够的话抹个零两千也行,剩余二百当我给你的压岁钱,咱们这还没有谁家的嫂子给妹妹包压岁钱包两千二的,你也不是要结婚,两千二真的太多了,我没那么阔气。”
严喜妈拉着女儿:“你跟谁打架了?什么时候的事?”
严喜甩开妈妈跑进屋去,杏遥跟她妈说:“别欠寡妇钱,晦气,我命硬,能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