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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天色才微微擦亮,有些泛蓝,颜色像墨水瓶底沉淀的暗色丝絮。凌羽跟在陈准身后,还能听到鸟鸣声。 他隔着一段距离便拿出了车钥匙解锁,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将挎着的黑包从肩上绕下来扔到后座上。 凌羽看了一眼他的车,转身上了副驾驶。 发动车子的时候,凌羽边扣安全带边说道:“你要是不方便的话,直接把我放到前面的地铁口也行。” “让你在那吹一个多小时的海风等首班车么?”他要笑不笑的,“其实你可以坦诚一点。” 凌羽从后视镜里看他:“那多没意思。” 对方没接话,凌羽就把目光收了回来,将车窗开了一点小缝。 外面的风瞬间钻了进来,她的头发被吹乱,扑向脸颊时泛起一阵麻痒。 凌羽伸手去撩头发的时候,突然听到陈准问她。 “那你觉得,做什么有意思?” 凌羽望着外面的天,将明未明,将暗未暗。 她托着脸问:“你看过海边的日出么?” 陈准十五分钟之后就把车停下来。 凌羽把书包扔在了车上,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海水浴场的牌子。陈准知道人迹鲜少的区域,凌羽便跟在他后面,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沙滩。 此时的海浪是白昼苏醒前的呼吸,从看不清的远处层层叠叠地涌了过来,潮水的一退一进都昭示着不久后的金辉满目。 凌羽在沙滩前停下。 陈准屈膝蹲在她侧后方,单手转着手机,偏头瞧她动作。 她没回头,只是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鞋袜脱掉摆在一旁,又在一片潮湿绵软上试探着踩了两下。 即便是十月,这个点的海边,风一吹过,已经有了让人往袖子里缩手的寒意。 他看了一会儿,才问:“不嫌冷?” 她没回头,只说冷啊。 意思是,冷也要玩。 陈准便起身:“今天天气好,有大面积的朝霞。” 凌羽已经看到了,瑰丽的颜色已经泼满了整个海天交接,正有愈演愈烈地蔓延趋势。 她回头看他:“陈准。” 她总是喊他的名字,咬着字喊。还有眼神,时而胆大坦荡,时而故作含蓄。 陈准站在她面前,感觉海浪的声音无比清晰,涌起,退下,又重新涌起。 他“嗯”了一声。 “能帮我扎一下头发吗?”她边…
  外面天色才微微擦亮,有些泛蓝,颜色像墨水瓶底沉淀的暗色丝絮。凌羽跟在陈准身后,还能听到鸟鸣声。
  他隔着一段距离便拿出了车钥匙解锁,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将挎着的黑包从肩上绕下来扔到后座上。
  凌羽看了一眼他的车,转身上了副驾驶。
  发动车子的时候,凌羽边扣安全带边说道:“你要是不方便的话,直接把我放到前面的地铁口也行。”
  “让你在那吹一个多小时的海风等首班车么?”他要笑不笑的,“其实你可以坦诚一点。”
  凌羽从后视镜里看他:“那多没意思。”
  对方没接话,凌羽就把目光收了回来,将车窗开了一点小缝。
  外面的风瞬间钻了进来,她的头发被吹乱,扑向脸颊时泛起一阵麻痒。
  凌羽伸手去撩头发的时候,突然听到陈准问她。
  “那你觉得,做什么有意思?”
  凌羽望着外面的天,将明未明,将暗未暗。
  她托着脸问:“你看过海边的日出么?”
  陈准十五分钟之后就把车停下来。
  凌羽把书包扔在了车上,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海水浴场的牌子。陈准知道人迹鲜少的区域,凌羽便跟在他后面,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沙滩。
  此时的海浪是白昼苏醒前的呼吸,从看不清的远处层层叠叠地涌了过来,潮水的一退一进都昭示着不久后的金辉满目。
  凌羽在沙滩前停下。
  陈准屈膝蹲在她侧后方,单手转着手机,偏头瞧她动作。
  她没回头,只是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鞋袜脱掉摆在一旁,又在一片潮湿绵软上试探着踩了两下。
  即便是十月,这个点的海边,风一吹过,已经有了让人往袖子里缩手的寒意。
  他看了一会儿,才问:“不嫌冷?”
  她没回头,只说冷啊。
  意思是,冷也要玩。
  陈准便起身:“今天天气好,有大面积的朝霞。”
  凌羽已经看到了,瑰丽的颜色已经泼满了整个海天交接,正有愈演愈烈地蔓延趋势。
  她回头看他:“陈准。”
  她总是喊他的名字,咬着字喊。还有眼神,时而胆大坦荡,时而故作含蓄。
  陈准站在她面前,感觉海浪的声音无比清晰,涌起,退下,又重新涌起。
  他“嗯”了一声。
  “能帮我扎一下头发吗?”她边说边递过来一只胳膊,“我现在满手沙子。”
  “用什么?”
  “我手腕上有皮筋。”
  他走近一步,伸手将她的袖子卷了一下,手指钩住黑色的皮筋,从她手腕上慢慢取了下来。
  凌羽转身背对他:“扎上就可以了,你会吧?”
  他将皮筋卡在自己的虎口处,先捞住盖在耳侧的碎发,指关节无意间贴住她的脖颈一侧,又将散开的剩余头发一点点拢在了掌心里。
  她的头发漂染过,但发质依旧不错,这种凉滑的触感像水一样在手心里流淌,捉不住,又往别的地方流去。
  陈准很快松开,后退了一步:“好了。”
  凌羽回手碰了碰发尾,转身,神情奇异中带着探究:“你扎头发的手法好熟练。”
  他不置可否,过了两秒,说道:“我有个妹妹,有时候,会帮她扎头发。”
  海浪“哗啦”一下冲刷过来,水势渐涨,陈准又往后退了一步。
  凌羽没动,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
  视线里的瑰色愈发明亮,衬出凌羽一瞬间面上的晦暗。
  她立即垂下了眼:“是么,她多大了啊?”
  “七岁。”
  “亲生……妹妹?”凌羽问完又觉得不妥,马上改口,“我也有个弟弟,不过是堂弟,我一直想要亲生的弟弟妹妹。”
  身后没有声音,凌羽回头看他。
  陈准额前的碎发上笼罩着亮晶晶的光晕,带下了一点阴影,在此时的耀光下,他眼睛的颜色变得很浅,琥珀一般澄亮。
  他看不清凌羽的面容,只眨了两下眼,又微微眯起来,提醒她:“裤子。”
  凌羽弯腰将裤脚卷了起来,余光看到陈准走到她旁边。
  她直起身后,他便朝前抬了抬下巴:“喏,你要看的日出。”
  凌羽下意识地望过去——
  海净如练,霞光成绮。
  六点左右的时候,两人准备离开。
  凌羽坐在沙滩后面的阶梯上穿鞋,低头说道:“这个时间点,你可以直接把我送到地铁站了。”
  陈准在上面看她动作,便顺着她的话回道:“行啊。”
  地铁站距离这里不过十分钟的车程,但陈准开了半小时才停下。
  凌羽从车窗往外看,发现这不是宽敞的海边公路,更不见地铁站的影子,她面前是一溜挂着牌子的早餐店,有的门口摆着小桌凳。
  陈准捞起手机,单手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前偏了一下脸,眼神扫过还在副驾驶上无动于衷的凌羽。
  他“啪嗒”一声关上门,过了两秒后又拉开,瞧着她,终于开口:“下来了。”
  陈准绕到车后面,从后备厢里拿出了一瓶水,拧开,看着凌羽不说话。
  凌羽:“洗手?”
  陈准:“嗯。”
  凌羽走了过去,他把矿泉水交给她,接过来后她将瓶身倾斜,水流冲刷着他的掌心和手背。
  还剩下半瓶的时候,他说好了。
  凌羽便停下,他湿漉漉的手掌不小心蹭过她的手背,又将剩下半瓶水接过来,朝她轻抬了下巴。
  凌羽也摊开掌心。陈准垂着眼,断断续续地把塑料瓶里的水倒干净,他开口:“最近的吃饭地方只有这儿,都是普通早点,你想吃什么,有忌口没?”
  她说没有,“你看着点就可以了,我都可以。”
  凌羽跟着陈准进了一家店,听老板和服务员的口音都很像东北人。
  早点都很接地气,两碗薄皮小馄饨,两小碗豆腐脑,咸口,上面浇了卤汁和黄豆,还有一笼虾饺,另外加上免费的两碟小菜,一碟是萝卜丝,被腌成了酱色,一碟是雪菜,爽口微辣。
  两人坐在桌子的对面,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饭。周围有一两个早起的其他顾客,也在他们身后安静地用餐,又纷纷起身离开。
  陈准捏着筷子,吃到一半突然开口:“你去哪里?”
  “回学校,”凌羽边说边夹了一小撮雪菜放在豆腐脑上,“除了学校我还能去哪呢。”
  “放假不回家?”
  她摇摇头,朝他眨了眨眼:“我要打工赚钱的。”
  陈准看着她,还是那种审视的目光,只不过不再像未开刃的刀那样钝。
  于是他低头吃东西,很淡地问了一句:“你家里条件不好么?”
  凌羽说对啊。
  “瞧着不大像。”
  凌羽有点好奇:“哪里不像了?”
  陈准放下筷子,只说了两个字——
  “眼神。”
  他讲不清楚这种判断依据。他见过很多人,也在画纸上描绘过很多人。
  他喜欢观察他们的眼睛,喜欢那些晦暗的情绪和丰富的感受,更喜欢用画笔把它们搅动起来——有的空洞,有的冷漠,除了这些,他们的眼神还有化不开的纠结和愁苦。
  陈准确实见过凌羽打工,她的穿着说不上奢华,只算得上整洁大方。可矛盾的地方在于,她看人时没有窘迫感。
  与之相反的,她眼神里恰好有一些别的东西,和窘迫完全沾不上关系,有时更像钩子。
  他很少去注意到陌生人,除非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陌生人扯住。
  凌羽也放下了勺子,看他:“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这算夸奖么,”他说,“我只是把我的感觉说出来,人会撒谎,但眼睛很难去掩饰。”
  凌羽挑眉:“我每天都在勤工俭学,我打过很多工的。”
  “比如?除了便利店兼职。”
  “我去过很多地方打工,待过最热的地方,也待过最冷的地方,没人和我说话的时候,蟑螂也是我的朋友,你见过蟑螂吗?”
  陈准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卫生纸:“你把自己说的好可怜。”
  “嗯,”凌羽点点头,“我很可怜的,和你不一样。”
  陈准不表示赞同或者否认,只将目光从她的面上轻轻移开。
  吃完早饭后,他还是把凌羽送回了学校。
  下车之后,凌羽隔着车窗看他:“耽误你时间啦,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没看她:“不用谢,看你可怜。”
  他也拿她的话去回击。
  “我想请你吃饭,”凌羽顿了一顿,等陈准看向她后,继续开口道,“你会来么?”
  “当然不是现在。”她又补充。
  陈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只摇下车窗:“走了。”
  凌羽等着汽车远去,转身去了相反的方向。
  杨陶正在宿舍里洗漱,等她拉开卫生间的门出来后,抬眼便看到了书桌前的凌羽。她懒洋洋地,整个上半身像纸片一样贴在椅子靠背上,后脑勺垫在边缘处。
  边擦头发边走近,杨陶才发现凌羽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在干什么,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杨陶伸出手来,手指在距离凌羽面部还不到两公分的时候,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凌羽边睁开眼睛边笑:“你干嘛?”
  “探探你鼻息啊,”杨陶说,“大早晨悄没声地出现在这儿。”
  凌羽缩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
  杨陶坐在她旁边:“怎么才一晚上就回来了,感觉怎么样?”
  “累啊,”凌羽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手指在空中虚虚画了一个圈,“不过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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