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想去?”
禹黛溪倚着柳树,低头眯着眼睛看着陶萧昀:“他说那大饭店的鱼炖的特别好。”
陶萧昀有些不安:“可我都吃饱了。”
“我知道,两屉包子。”
陶萧昀抬头剜了他一眼,明白他是铁了心想去:“你想好了,左冷禅的饭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搞不好是鸿门宴。”
禹黛溪收起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来都来了,不去不好。”
若是放在过去,陶萧昀无论如何不会让禹黛溪去赴左冷禅的宴,最起码她必须提前安排好一切。但现在没什么可害怕的了,不管好的坏的,她的底牌都摊在他面前了。
“行,一起去。”
左冷禅难得下了血本,请他们去了小城最豪华的饭店。饭店在市中心的美食街,黄金位置的两层铺面,主打的是地方特色炖菜,门口停了几辆小城最豪的车,还蹲着两个威武的石狮子。
路过石狮子时,陶萧昀突然用力拽了一下禹黛溪的袖子,他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看她,莫名其妙说了句:
“腿又抽筋了?”
陶萧昀愣了一下,回过味儿来后又松开他,说了句算了,上台阶往里走。禹黛溪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住:
“怎么了,想说啥?”
“没啥。”
禹黛溪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了些,陶萧昀甩了下没甩掉,有点火大,回头问他:“干嘛?”
“等会可不要再砍人了。”禹黛溪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松开她走进饭店。
陶萧昀跟着进去,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为何她觉得禹黛溪这趟过来跟之前大不一样了,像是卸下面具后破罐破摔了,丝毫没看出来有什么愧疚和难堪,反倒是混了不少。陶萧昀几乎确定了,今天这个局八成要翻车,翻就翻吧。
面对收拾不了的烂摊子,陶萧昀的态度一向明确,就旁观。既然禹黛溪是来捡笑话的,她就当自己是看戏的好了。
服务员直接带他们去了二楼的包房,这里的包房都是用世界著名城市命名的,他们这间是悉尼,一进门就是一个悉尼歌剧院形状的中式屏风,不伦不类的。
绕过屏风,看到餐桌上已经坐了三个人,左凝,左斌,还有吊着一只胳膊的左冷禅。那把菜刀只砍到了左冷禅的右胳膊,划了一道几厘米的伤口,虽不致命,但伤口不浅,昨晚缝完针麻药劲儿过了之后,左冷禅哼哼半宿,可听说禹黛溪来了,还是起早给他打了电话。
左冷禅端着胳膊,赶忙迎过来:“来来,快,南鹤你坐在这。”
他热情地把禹黛溪迎到主座上,禹黛溪礼貌推让,两人拉扯了一会,最后还是左冷禅坐在主座。他拉着禹黛溪坐在自己边上,招呼服务员上菜,跟他聊了两句自己的伤,又问候一下禹黛溪的工作。
“我看尚飞又在我们这开了一家专卖店,生意可好了,南鹤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你这个大区经理的功劳!”
陶萧昀一进来就一副看热闹的姿态远远地站着,禹黛溪坐下后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边上,陶萧昀就一直面无表情坐下陪着。没人搭理她,她也懒得插话,仿佛这顿饭跟她没什么关系。
只有听到左冷禅这句话时,陶萧昀饶有兴趣地看向禹黛溪,看他怎么回答。
禹黛溪也转头看了眼陶萧昀,小眼睛一挑,似乎在问陶萧昀我该怎么回答?说不说实话?
陶萧昀微微一笑,表示你随便,我不在乎。
禹黛溪了然地点个头,对他岳父说:“是,尽了一点力吧。”
陶萧昀暗笑,是尽了一点力设计鞋盒吧。
菜上齐了后,左冷禅端着一杯果汁站起来,清清嗓子发言:“我说两句。今天很高兴,咱们一家难得聚齐了一次,尤其是南鹤也回来了。但是呢,也很惭愧,昨天我们家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不过都过去了,是不是,颖子?”
左冷禅大概是个表演型人格,只要有舞台给他发挥,他能装的像个圣人一样。他这种招数陶萧昀见多了,打你骂你的是他,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也是他,陶萧昀早就麻木了。
“颖子,虽然你砍了爸爸,爸不怪你,是爸不好,爸不该那么说你!”左冷禅抽了抽鼻子,像是努力哭却没哭出来,“今天南鹤来了,我表个态,昨天是我口无遮拦了,陶萧昀呢是个好孩子,好姐姐,当然肯定是个好妻子,是不是南鹤?”
话头转到禹黛溪身上,陶萧昀又来了兴趣,看向禹黛溪。
这次禹黛溪没征求陶萧昀意见,重重点个头,笑着说:“是,她特别好!”
还特意强调了一下:“特别,真诚。”
陶萧昀知道他在讽刺自己,不能输,也顺嘴说了句:“谢谢,你更真诚。”
左冷禅笑着:“那太好了!那爸敬你一杯,喝了这杯酒你们回去就好好过日子,像以前一样,做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好不好!”
陶萧昀看到禹黛溪犹豫了一下没有举杯,她干脆举起了杯,冲向禹黛溪的方向,含笑挑衅一般:“对啊,像以前一样。”
禹黛溪抿紧嘴唇,看了眼陶萧昀,似乎在挣扎什么,随后也端起杯。
左冷禅满意极了,招呼左斌左凝也一起喝,然后又让左斌单独敬禹黛溪,两杯酒后,左冷禅见禹黛溪有点醉意了,才缓缓提起他今天最重要的事,左斌退学的事情。话里话外让禹黛溪解决。
“南鹤,你弟弟考上重点大学不容易啊,是咱家骄傲啊,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呀。”
陶萧昀轻笑了下,不经意地看向旁边的禹黛溪,意思我提醒过你了这是鸿门宴,你自己接招吧。
没等禹黛溪表态,左斌站起来了。左斌是个内向且自尊心很强的人,出了事情后觉得丢人,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退学回来逃避。如今听到父亲在饭桌上帮自己求人,脸上更挂不住了,红着脸制止:“爸,别说了。”
“你别插话!听你姐夫的!”左冷禅一脸殷切地看着禹黛溪。
陶萧昀也看着他,等着他怎么说。既然你答应来这个饭局,就肯定想得到左冷禅绝不会让你白吃白喝的,他给你一块糖,往往是要从你身上割一块肉的。
禹黛溪突然转头看陶萧昀:“你说呢?”
“我?”陶萧昀措手不及。
“对,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禹黛溪说的恳切,嘴角却带着玩味,“我听你的。”
陶萧昀认真看着他,他喝了酒之后眼底猩红,眼神锐利中带着些戏谑,像个在做游戏的孩子一般想看对手认输。
陶萧昀忽地收回了旁观者心态,认真想了想,她坐直了身子,严肃说:“这个事你不要管,我也不会管,让他解决。”
左冷禅当然明白陶萧昀指的是自己,狠狠咬了咬牙,嘴上哎呦一声,委委屈屈的:“南鹤,你看看她……”
陶萧昀一双狐狸眼瞪向她爸:“看谁?我怎么了?我就应该让禹黛溪当这个冤大头吗?问题是你惹的,凭什么找他解决?”
“你们是夫妻呀,他不是你老公嘛。”
陶萧昀被气的上了头,不管不顾说:“夫妻怎么了?夫妻之间没有当冤大头的义务!”
“再说了,我老公就该让你欺负吗?你剥削我还不够,连我老公也不放过吗?“
陶萧昀稳了稳神,斩钉截铁:“你再这样,信不信我和他……”
禹黛溪突然按住她的手,死死抓住,放在自己腿上,制止她再说下去,接过话来,像是在顺毛安慰她:“好了,好了。”
见陶萧昀及时收住了那句话,禹黛溪继续说:“其实来的路上我问过左凝了,主要是学校方面也得给同学们一个说法。早上我联系了一个朋友,他正好在左斌的学校负责一点管理工作,说是能帮个忙。钱我已经给他转过去了,下周给回复。”
左冷禅激动地笑了,摆手示意左斌:“快,敬你姐夫一杯!”
陶萧昀想把手抽出来,禹黛溪还是紧紧握着。
左斌在他爸勒令下,绕着桌子过来,给禹黛溪倒满一杯酒,陶萧昀却吼了他一句:“回去,不喝了。”
左冷禅啧啧埋怨:“你看,南鹤给咱家解决这么大的事,敬个酒不应该的吗?”
陶萧昀坚定:“我说不喝就不喝。”
左凝赶紧圆场:“对,姐和姐夫是不是要坐今天的高铁回去啊?那是不能多喝了。”
禹黛溪终于松开了陶萧昀的手,陶萧昀却反握回去,可手上湿漉漉的,滑了一下没握住,干脆挽上禹黛溪的胳膊,撑着他。
禹黛溪抓住陶萧昀时,她就感觉到了手上的汗,一开始她还没在意,可汗越来越多,他嘴唇也苍白起来,这会儿明显身体也颓了下去,眼看要撑不住了。
陶萧昀想起左凝说过婚宴时禹黛溪喝酒后的状态,又想到丢戒指那天也闻到了酒味,料想他可能是酒精过敏,不能再喝了。
“我们今天不回去了,我累了,找个酒店休息一下。”
陶萧昀做主散了局,虚虚扶着陈南ʝ��������鹤先走了。禹黛溪由着她,没说一句话。
陶萧昀在附近一家酒店开了房,进门就让禹黛溪休息,她去洗手间洗个毛巾的功夫,回来看见禹黛溪已经闭上眼睛躺下了,身体蜷缩在一起。
她给他擦了擦脸和手上的汗,又想到左凝那句话,淋了雨的小狗。
陶萧昀知道禹黛溪还没睡着,坐在床边,离他很近的距离,轻声说:“钱我会还给你的。”
半晌后,禹黛溪才嗯了一声。
没多久,陶萧昀听着他的呼吸声辨别出来,他睡着了。
晚上禹黛溪醒了一次,立刻冲去了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的流水声中陶萧昀还是听到了他在呕吐,翻江倒海的。他吐了一会后又冲了澡,再出来时只在腰间围了个浴巾,带着一团湿漉漉的雾气走过来。
陶萧昀余光瞥了眼他那几块腹肌,又看到他走到床边时一把扯掉了浴巾,囫囵着擦了下后背,扔在地上。而后旁边的床猛地凹陷下去,沾着水珠的胳膊甩在陶萧昀旁边,食指恰好搭在她手上。
“酒量是越来越差了。”他自言自语嘀咕。
陶萧昀翻了个身,手顺势抽回来,食指指腹沾了一滴水,她轻轻捻了一下。
禹黛溪对着天花板,慢慢的,幽幽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陶萧昀脑子乱成一团,这时枕头旁边的手机亮了下,她偷偷看,居然是郑慧之发的一段语音。
陶萧昀按了下转文字。
郑慧之:【妹妹,那孩子说尚飞已经通知他下周去入职了,哎呦你家陈总办事效率可真高。你这两天有时间吗,请你吃饭。】
陶萧昀心烦意乱的,输入文字:【抱歉慧姐,我最近不在北京……】
还没发出去又收到郑慧之的语音,还是转了文字。
郑慧之:【我直说吧,必须好好酬谢一下你们,你带陈总一起来,我们落实一下订单的事。】
陶萧昀清醒了些,把之前输入的全部删掉。
她也就犹豫了几秒钟,一咬牙,转过身去,正好撞上那个半裸男人的清澈眼神。
“睡不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