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瓷空洞的目光死死盯着抬出来的车祸司机，手微微抬了一下，似乎要做什么动作却因恐惧而停住。
夏曜又叫了声“沈言瓷”，她茫然的目光好不容易地落在他脸上，好一会儿呢喃道：“夏曜？”
仿佛是为了确认，她抬起冰凉的手贴上他的脸颊从额头一点一点往下一直抚摸到嘴唇停住，她虚弱地笑了一下说“是你”，话音没落，人却先自软了下去，晕倒在他臂弯里。
被摸得绿了脸的夏曜差点撒手把人扔到地上，顾及到底是同事，只得一把抱起她，走到自己车边将她丢在车后座。
这时另外一名交警甲走到他面前，说：“货车司机承认刚才走神看那边车祸去了，没注意到人行道上还有人。你是……”
一直跟在夏曜身边的交警乙立即帮忙说道：“这位是市局刑侦队队长夏曜。”
夏曜从善如流地拿出证件递了过去，交警甲连忙婉拒，笑道：“今天多谢林队长，要不这边还没处理完就又多了一起车祸事故。”
夏曜仰头向车内示意：“这是我们市局同事，好像受了点惊吓，我先送她去医院，有事再……”
他的话没说完，车后座门打开，沈言瓷已经下了车。脸藏在重新戴上的帽子口罩下看不见表情，但身子已不再发抖，氤氲了雾气的双眸瞟了他一眼，低声说道：“谢谢林队，我没事了。”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轻薄夏曜的事，又变成了那个文静戒备的女人。
夏曜诧异她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同时，怀疑她是不是为报那错罚的二十公里而再次故意碰瓷他。
但沈言瓷道了谢后，好像不知道还应该做点什么来表达她此时的心情，犹豫了一下，向他点点头径自转身走掉了。
夏曜：“……”
俩交警：“……”
交警乙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亲眼目睹了沈言瓷对夏曜又贴又摸的过程，此时满脸都是纨绔女调戏完良家夫男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怜悯看着林队长，同时心中估算以高冷著称的林队长想要报仇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两百。
良家夫男夏曜匆忙和交警说了声：“有什么需要协助调查，就给我电话。”
夏曜上了车，迅速将警车开到路边停好，下车追上步子不稳的女人，用两根手指拧住她的后衣领，拽得她倒退两步迫使她停了下来，皱眉道：“你干什么去？”
此时的沈言瓷可能是因为刚从梦游状态醒过来，反应比平时迟钝了一些，看着夏曜正无比嫌弃地擦拭两根手指，愣了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摇头说：“林队，我真的没事了，刚才谢谢你。”
“我问你干什么去？我送你。”
她回头看了一眼警车，笑得恭敬，拒绝得非常坚定：“不用了，谢谢林队，我走了。”
夏曜平生第一次主动开口送女人回家，竟然遭遇到了干脆利落地拒绝，因为没有对比，所以他倒也没觉得受了伤害，只觉得这个女人和他认知中那些撒娇撒赖恨不能男人二十四小时围着自己转的女人完全不同。
目送那个娇小身影离去，他回到车上，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看向外面。
她刚才眼中是恐惧的情绪吗？
夏曜闭眼回想，以他从警十余年敏锐眼力再次肯定自己刚才清楚看见了她眼中的恐惧。
他看向车外已经恢复正常的车流，那些驶过的车中有她害怕的人吗？
这女人有点意思，心细如发，思维敏捷得让很多老刑侦警察都赶不上，还随时保持着一种超乎常人的警惕，这不是一个普通法医所具备的素质，更匪夷所思的竟然敢对他又摸又贴。
自来熟的女人在夏曜面前也没她这么大胆放肆。
突兀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沉思，潘丁的声音仿佛带着爪子要穿过电话过来揪住夏曜的衣领。
“你到底回不回来？你一句话，我们得把眼睛瞪大了找，给你说没你要找的右手残疾人，非要我们等着你回来。这都几点了，还让不让我们下班？为你这个案子，我们技侦跟着都熬了三天了，上吊你也得让我们把气喘匀了再说吧……”
“你们下班，不用等我。”
潘科长滔天怒意被夏曜这一句话灭得无影无踪，捏着电话变得口吃起来：“不是……夏曜，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正等着你呢。”
“不用等我了，我还有事。”
胖丁心中刚泛起的一点歉意立马被打击得无影无踪。敢情是他自作多情了，人家压根儿没体谅他们，只不过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才放过他们！
夏曜发动汽车时，何培文又打来电话，“老板，你在哪儿？周卫威说你给他留了微信就先走了。那个，你让我们筛选右手残疾，一米七五左右，身材偏瘦的男人，各个派出所将名单递了上来，符合这条件的总共有四百六十三人。”
“包括外来流动人口？”
“嗯，这数字是各派出所片警一个个社区去询问登记筛查出来的。”
“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吗？”
“其他人都回来了，周卫威他们几个刚从宸辉集团出来，正在回来的路上。”
“你先给他们定外卖吧，我马上也要到了。”
何培文挂断电话，无声叹口气，又赶紧打开手机点外卖。
夏曜的车在市局门口没有减速，反而加速通过，到了丽水小区停了下来。
出示证件进了小区，他重新回到了六栋天台案发现场。
天台楼梯间的门上完整的封条显示近期无人来到这里，夏曜推开时带起了尘土，更显示此地人迹罕至。
此时已八点过，天色灰暗，城市的万家灯火照不到这隐秘的案发现场。
夏曜打开手机上的电筒，重新勘察现场，企图找出蛛丝马迹，能将凶手从那四百多人中给找出来。
手电带来的强光范围有限，并不方便查看痕迹。
夏曜索性靠在栏杆上点燃了一根烟，闭上眼睛回想摄侦拍回去的那些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