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这一夜过去，风平浪静。
　　天微光的时候，雨也停了，偶有飞鸟的鸣叫声划破这清晨的宁静。
　　顾潇醒来的时候，露台的门开着，一股清新的晨风夹着着青草和泥土的腥味而来，阳光如轻纱般弥漫，透进房间里来。
　　爬起来，环顾整个房间不见何凛，对面桌上的电脑还开着，他应该没有走远。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何凛拎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看到顾潇坐在床上抓着被子茫然四顾，“你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顾潇在何凛的注视下忽然感到自己这个样子有些尴尬，赶紧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裙，下床，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四十分。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不叫醒我？”
　　“没多久，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何凛打开塑料袋，罐头食品，面包糕点，盒装牛奶，还有各种水果。
　　“街上的店今天都停业，只买到这些东西，凑合着吃吧。”
　　顾潇拿起面包啃着，听到外面街道上人声鼎沸，这还是到这里来之后第一次遇到这样热闹喧嚣的境况。
　　“外ๅๅๅ面好像很热闹啊……”
　　“今天是泼水节，附近的人都聚到这里来了。”
　　“哦，对哦，这里的泰族和咱们中国的傣族是同源，虽然分属不同的国家，但在民俗习惯上还是有很多是一致的。”
　　顾潇往外探着头，心里痒痒的，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早点醒过来，跟着何凛出去看看也好啊，从毕业外派到 S 国再到这里，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寞冷清的生活，乍一发现有异国节日的热闹可凑，还真的很想去体验一番。
　　何凛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向外看了看，“今天人很多，最好不要出门。”
　　顾潇点头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吃东西。
　　这个地方终归还是没那么安全的吧。
　　从昨天到今天，时间不长，谁也不知道在这看似世外桃源的城镇之外，在发生些什么。
　　估摸着时间，那辆卡车现在应该还没有到佤邦，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算充足了，何凛的顾虑并不是空穴来风，昨晚的异动虽然看似是他们神经过敏，但却始终让她有些在意。
　　也罢，人不能出去，能听见也算是身临其境了。
　　何凛坐到电脑旁，继续分析坤帕的军火资料。
　　“现在能确定宏谷正治是坤帕的军火提供商，但是找不到这两个人和‘鱼鹰’有关系的明确证据，而周瑞祁在这之中扮演的什么角色也不明确。”
　　顾潇想了想，说：“可以从‘梭哈’那边入手，咱们不是还有弗朗吗？”
　　“我没有告诉弗朗‘梭哈’的事，因为周瑞贤也未必知道‘梭哈’的真实身份，担心会打草惊蛇。”
　　“周瑞贤知不知道不好说，但是说周瑞祁不知道，可信度不高。”
　　“你昨天说了，周瑞祁应该是知道周瑞贤和‘梭哈’联系的，但是这并不能表明他就一定清楚‘梭哈’的身份，我们还是缺一个能把这些人都和‘鱼鹰’联系上的关键点。”
　　“嗯……”
　　顾潇仰着头，思考着什么。
　　“袭击你的那个女杀手查得怎么样了？是‘鱼鹰’的人吗？”
　　“问过弗朗，他说‘鱼鹰’里面女性不多，而且他不记得有使用金刚爪戴艺伎面具的女杀手，不过……”
　　何凛停顿了稍稍，犹疑了几秒，继续说：“根据现在掌握的资料，宏谷正治有一个大概五十人左右的顶级杀手团，为首的是他的养女，这个女人的真实姓名没人知道，代号叫做‘凯朵’，之前沈岳从洪城的禁毒大队那边了解到，他们的线人说起过这个‘凯朵’行动的时候都会戴着艺伎面具，可能除了宏谷正治本人谁也不知道她的真面目，由此判断袭击我的女杀手应该就是‘凯朵’。”
　　“凯朵......是 cat 吧？日语发音 kya tu，猫科动物善用利爪，她的武器是金刚爪，呵呵，这个代号太符合人设了。”
　　“这个女人现在应该还在泰国境内，我这些天没干别的，时间都花在查她的行踪上了，但是目前并没有发现她和周瑞祁或者是‘鱼鹰’联系的线索，这么久的精力和时间好像都白费了……”
　　何凛紧皱着眉头，闭着眼按了下太阳穴，听着依然轻描淡写的言语中却透着难掩的失望。
　　顾潇拿起一瓶牛奶和三明治递到他面前，“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啊，来，先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和他们斗智斗勇，胜利永远属于正义。”
　　何凛看着她许久，才伸手把东西接过来，“你一直都是这么乐观吗？”
　　顾潇笑意盈盈地啃着面包，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永远乐观，但绝不盲目……看你的样子好像不认同啊，那你觉得我哪句话说错了？”
　　何凛仔细想了想，竟罕见地弯起嘴角抹起一丝浅笑，“倒也是，都没错。”
　　草草对付了这顿早餐，顾潇刚把桌子收拾干净，何凛就接到了沈岳传过来的消息。
　　顾潇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不是监控照片就是各个角度偷拍的。
　　“这是洪城缉毒大队来的资料，他们盯宏谷正治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何凛点着照片，解释道。
　　“艾瑞克说过，宏谷正治的军火生意遍布整个金三角地区，几乎呈垄断态势，他采取的方式就是和当地的大毒枭或者割据武装进行代理合作，既可以撇清自己，又可以在‘客户’不方便出面的时候由他来提供所谓的‘清洁工’服务，也就是伪装成意外的暗杀。”
　　“这是在相对和平地区实施恐怖袭击的主要形式，但是目前还不知道宏谷正治是直接和‘鱼鹰’合作还是通过某个代理，如果有代理的话，那又会是谁，周瑞祁，还是坤帕？或者还有其他人……”
　　何凛说到这里，语气微顿了一下，接着说：“那年，我爸妈也是死于‘鱼鹰’的袭击。”
　　顾潇怔了怔，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轻轻地把手放在何凛肩膀上。
　　何凛侧过头看向她，两人对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
　　顾潇反应过来，触电般地把手拿开，若无其事地搓了搓，别过脸，装作看窗外的样子。
　　“晚上去吧。”何凛突然开口道。
　　“嗯？可以吗？”顾潇惊喜地转过身，想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相对白天，晚上风险会小一些。”
　　“我们一起去。”
　　“我……不喜欢凑热闹。”
　　顾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弦绷得太紧太久了会断掉的，你就当是借个机会放松一下神经，这对缓解你的头痛很有帮助的。”
　　“真的？”
　　“你不是相信我吗？说假话呀？”
　　“……”
　　何凛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倒不是想放松，而是让顾潇一个人出去，他也着实不能放心。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七点半之后，太阳开始逐渐西斜。
　　顾潇站在门外的走廊上，看着面前这条街道，已经陆续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灯，依然如白天那般人头攒动，人们不知疲倦地嬉闹着，拿着各种盛水的容器互相泼洒着水，就连路过的人都不能幸免冷不丁地就被从头到脚泼了个透湿，欢声笑语响彻整个城镇。
　　再远一些的河边，有很多女人站在水里挽起长长的头发，三三两两的孩童在她们身边跑来跑去，拿着简陋的水枪打水仗。
　　“不打仗真好。”
　　顾潇发自肺腑地感叹道，普通人的生活，不就应该如此吗？可惜，即便只是这样简单的愿景，对于那遥远的 S 国黄沙中的满目疮痍，祖祖辈辈都受困于永无休止的无情炮火中的人民，他们是无法想象的。
　　何凛望着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有些出神。
　　“我已经记不得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我的脑子里只记得在 S 国的那几年，那些时不时都可能发生的袭击，冲突，暴乱，然后我们接到任务出去，暂时平息之后抢救一批受伤的人，或者是……把成批的尸体处理好，回来等待着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每天，每月，每年，都是这样的生活，想忘都忘不了……”
　　顾潇低头，再抬起来的时候是一张明亮的笑脸。
　　“知道删除文件最有效最彻底的办法是什么吗？”
　　“什么？”
　　“用新的文件替换呀！”
　　顾潇笑着，一把拽过还在发呆的何凛往楼下走，“走吧，今晚就用新的好记忆替换不好的！”
　　穿过人潮拥挤的街道，不能幸免地被各种无差别“攻击”，出了人群之后，两个人都湿透了。
　　刚停下来，迎面又是水，顾潇啊地叫了一声，本能背过身去。
　　何凛眼疾手快地拉过她的手腕，快速地往河边的方向跑去。
　　顾潇看着前面奔跑的男人，心思一动，趁他不备缩了下手，钻进了他的掌心。
　　何凛察觉到手上的异样，愣了一下，回头看去，女孩满脸都是得逞的笑，不断滴着水的发髻完全散了下来，随意地披散着，奔跑中，乌黑的长发在风中尽情挥洒着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