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扬徐筱茹小说》 第22章
内容试读
强叔请了几天假,说是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于是徐筱茹的上班时长就从每天九十个小时被迫延伸至十一二个小时,就连一周一次的休息日也被剥夺,只能窝在春天花园后厨埋头不停地搓面团。
强叔没说具体要请几天,只是草草发来信息说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三四天过去,徐筱茹还没有收到他要回来上班的消息,对于自己发过去的关心问候也敷衍带过。
三个女人得空时叽叽喳喳,对强叔的请假缘由诸多猜测,无外乎一些跟老婆吵架,小孩叛逆,家里人去世这类中年男人常见家事,但因为几个人从没有听强叔提过什么家里人,也就无从验证这些空穴来风。
又过了两天,强叔依然没有出现,徐筱茹有些放心不下加上如果再这个强度干下去她不是手肿成馒头就是过劳猝死。趁下午店里稍微清闲时徐筱茹拖着疲乏的身体晃悠着往强叔家里去,地址还是问了春天花园之前的老店主才知道的。
强叔住的也是老小区,骑小电驴不出十五分钟就能到,小区一二期用旋转铁门分隔开,徐筱茹在里面绕了好一大圈,来回问了三四个人才找到强叔家所在的3栋。
家里没有人,徐筱茹敲了几分钟的门都没听见动静,最后原地停留片刻然后悻悻下楼,有人从楼下上来,楼道不太宽敞,她贴着锈色凹凸不平的栏杆侧了侧身子。
老小区里常年住的都是同一批人,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的即使没有打过交道说过话也都互相认识对方那张脸,现在非年非节也不会有什么亲戚之间走动。
来人频频朝徐筱茹投来好奇与探究的目光,徐筱茹礼貌性地冲她笑笑。
“来找人啊?”卷发阿姨主动攀谈起来。
“啊。”徐筱茹随便应和。
说话间已转换位置,徐筱茹在下方,卷发阿姨在上方,两人之间隔着两三个台阶的距离。
“你是哪家的啊,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徐筱茹出于习惯想糊弄过去,经阿姨这么一问,突然灵机一动,眼睛放光瞳孔睁大,“阿姨,这楼里住的人你都认识吗?”
“可不,楼上楼下都是十好几年的老邻居了,”说起这个阿姨满脸得色,她手上拎着个超市购物袋,或许是嫌重,曲背放在脚边一副打算长谈的架势,“除了五楼左手边501和六楼右边602那两户是后面搬来的,不过时间久了现在也能说上几句。”
“那302的你认识吗?”徐筱茹忙趁势问道。
“你说张华强啊,怎么不认识,我跟二妹可是十几年的交情......”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睛滴溜溜地瞅着她问:“你是他什么人?”
“哦,阿姨您别紧张,我跟强叔是同事关系,他前两天请了几天假但微信一直不回消息,我担心怕有什么事过来看看。”徐筱茹老实答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徐筱茹的错觉,她感觉阿姨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下来,神色也冷漠了些,语气不冷不热,“不是什么大事,等事情办完他自然会去上班的。”
“那......”徐筱茹还想再问,阿姨却麻利地拎着袋子转身往上走,边走边嘀咕“我得赶紧回去炒菜”,脚步匆匆,不给徐筱茹继续追问的机会。
时已进盛夏,八月的阳光热情如火,就连偶尔吹过的一阵风都难逃这盛情,跟煮沸的水蒸气一样滚烫热辣起来,轻轻拂过人的身体,好似隔靴搔痒一般,岂不到半分舒爽清凉作用。澳海兰庭与延江之间只隔着一条长达三公里的风光带,道路两侧树木林立,郁郁葱葱,人行道被高大的树冠和枝叶覆盖,猛地从赤裸炙烤的柏油路进到如森林一般的行道时,不禁让人心生喟叹。
为这炎热中的一丝清凉,
也为金钱的力量。
曹君秀掐着时间赶到澳海兰庭十八号,但显然,准时的只有她一个人。因为无事可做她只能站在前院百无聊赖地看了会鱼,傍晚时分太阳从天空滑落,半边身子隐藏进远处的无名高山上。
刘悦给她打来电话,接起电话的同时她往餐厅方向看过去,里面仍旧空无一人,只有隐约的人声从二楼传来。“悦悦。”
在来平市之前,曹君秀一直住在安远,那是内陆中心的一个小县城,跟大多数县城一样贫瘠且灰败,曹君秀在那里出生,长大,一直到高二。刘悦是她在安远时的同班同学,也是她最亲近的朋友。
“秀秀,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电话里刘悦的声音听起来很亢奋,“上次不是跟你说严远山这次考的很好吗,还记得不,他拿到平市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
曹君秀也很高兴,声音不由拔高,随即又赶紧用手半捂住嘴,“真的吗,那太好了。”
刘悦从师范大学毕业后便留在安远当了老师,她毕业的学校一般,进不了县里的中学,只能被调剂到镇上。
其实严格来说,严远山算不上是她真正的学生,在正式入职镇中学以前,刘悦在县一中初中部当过半个多学期的语文代课老师,严远山是从下面镇上考上来的,基础较县里的学生更薄弱,英语和几门副科跟的很吃力。
刘悦自己也是乡镇考出来的,虽然学校很一般,但在老家已然算得上是光宗耀祖,因为这段经历,她便对班上几个同样背景的学生很是关注。相较其他几个从乡镇上来的学生而言,严远山的目的性更强,知道自己跟不上进度后,他便将所有的时间精力花在其他几门课上,试图从其他地方弥补这种差距和不足。
这种方式看似聪明,但长远来看实则无益,英语暂且不说,政治和地理虽然在高中选择理科后再不用学习,但偏科严重会影响到成绩总分,而总分排名又会关系到学期奖学金。刘悦深知道这几百块奖金对于乡镇上来的学生是多么的重要。
可是严远山不光是个目旳性强的人,同时还是个倔强的青春期少年。他有自己一套行事准则和逻辑。
那时刘悦刚走上光荣的教师岗位,对于这份职业抱有最大的热忱和期望——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代课老师。她常常备课到深夜,感到疲累时就跟曹君秀视频或者语音通话,提起自己的学生和工作虽然苦恼居多,但总掺杂着欣慰和细枝末节的成就感。
这其中,严远山她提的次数最多。久而久之,隔着千山万水的曹君秀也跟着产生了些惋惜和抱憾之情,为刘悦的无能为力,为严远山的固执坚持。
再后来,刘悦离开县初中去了镇中学,带的是小学一到二年级,教课的任务相较初中轻了不少,多的是处理学生矛盾与纠纷。
再次听到严远山的消息已经是半年后了,临近新年刘悦去县城置办年货,在街上碰到以前同事,大家都很高兴,约着一起逛街采买。
两个人边走边聊,聊着聊着就聊到各自的工作和学生,这时候刘悦才知道严远山已经离开县一中一个多月了。
“怎么会这样?”刘悦十分惊讶,感到不可思议。
同事先是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这种事情每学期每年都有,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比不上沿海大城市,家长在小孩教育方面思想欠缺,对学习读书的重要性没有什么概念,能早点出去打工挣钱养家才是最重要的。”
刘悦是安远土生土长的人,深知这种观念的根生蒂固,跟自己一同长大的朋友同学大多都是这样的结局。只是现在她的身份已经发生转变,再加上时代的变迁,她以为境况与从前已经大不相同。
但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她想再了解更多,但同事带的是初三,比严tຊ远山更高一年级,再多的内情她也不清楚。
刘悦思索再三,还是通过几个以前的同事找到了严远山辍学前的班主任张老师,张老师告诉她严远山因为家庭困难,再加上偏科严重被老师找到家长说长此以往怕是考不上高中,即便勉强考上了也顶多只能读个大专。
严远山的父母对他上初中考高中本就颇多不愿,老师的本意是希望家长可以重视孩子的偏科问题帮着一起改正,却不成想弄巧成拙直接将严远山的读书梦扼杀在半途。因为这,现在几个老师还心有戚戚,谈到他不是叹气就是沉默不语。
“那他现在在哪里,有人知道吗?”刘悦继续追问。
张老师摇头,“听说是去外省一个生产运动鞋的工厂,好像是亲戚介绍的,具体我们也就不知道了。”
因为严远山的辍学事件,导致刘悦这个新年有些难过,跟曹君秀拜年时也苦着一张脸,一句话要叹两口气。
“这不是你的错,您又不是菩萨,难道还想普度众生不成?”曹君秀不会安慰人,说出来的话也有些不近人情,甚至是冷漠,但这的确是她心里真实想法。
“我知道,但我就是忍不住难过。”
我们并非圣贤,也非大罗神仙,能做的不过是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正因为同是生活中的普通人,有着最朴素的的喜乐哀愁,对于他人的苦痛与泪水才能够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