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柏朝暮把玩着手里的离婚证，心满意足地咧咧嘴，一笑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
　　盛夏坐一旁给他削梨，神色自若，半点看不出离婚对她的影响。
　　柏朝暮总算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确定她对那邵瑞是半点感情都没有。
　　“爸妈说托人送给黎鼎的谢礼又被送回来了，黎鼎还亲自打电话就那件事跟我们道歉，我怎么总觉得这事儿哪儿不对劲呢？”他摸着下巴问。
　　盛夏没说话。
　　她对他们这些豪门间的恩怨并不关心，黎鼎跟柏家到底有什么关系也无所谓，只要事情顺利解决了就好。
　　“你说，这黎鼎不是看上你了吧？”柏朝暮又开始琢磨些有的没的。
　　“我并不认识他。”盛夏说。
　　就算黎鼎是因为某些原因帮他们解了围，恐怕也只是谢氏内部的一些矛盾，跟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会有半点关系。
　　柏朝暮点点头表示认同。
　　夜里起了风，深秋的季节里风都是萧瑟的凉意，从窗子里涌灌进来，掀起一层鸡皮疙瘩。
　　盛夏把削好的梨一小块一小块切好放到盘子里递给他，这才起身把窗子关了。
　　尚未转身，就听到身后柏朝暮的声音：“盛夏，咱俩结个婚吧？”
　　盛夏手上动作一停。
　　她从来不当面拒绝他任何事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时，就会这样沉默。
　　柏朝暮想起她第一次跟着星河来家里时，穿了件漂亮的浅紫色半长裙，腰身很细，扎着高马尾，笑起来露出两个梨花窝，漂亮极了。
　　星河说：“这是我哥哥，大坏蛋，天天换女朋友，你不要理他。”
　　盛夏就咯咯笑了起来，规规矩矩地弯腰叫‘柏大哥’。
　　她那时很爱笑，笑起来比夏日午后的阳光还耀眼灿烂。
　　柏朝暮对美女一向没什么招架力，当即请她俩去游乐园玩海盗船、去曲江坐游轮看烟花、去海洋馆看大白鲸吐泡泡……
　　绅士体贴包揽所有花销，只要俩姑娘看上的统统买回去。
　　第三天就趁星河去楼上找作业的功夫，拿出了特意准备的一条宝石蓝手链递了过去。
　　当时盛夏正在吃水果，视线里陡然出现一个蓝丝绒的盒子，就惊愕地看了他一眼。
　　她没收过珠宝，但也知道这样的盒子里不会是便宜东西。
　　女孩儿心思敏感，联想到这些日子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原以为只是照顾星河，她顺带沾了个光，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些其他企图在里面。
　　“谢谢柏大哥，不过我不戴珠宝。”她笑着拒绝后，不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就起身去找星河了。
　　那之后盛夏就很少再去柏家了。
　　偶尔去也是一直粘着星河，柏朝暮但凡主动提出请她们吃饭出去玩，她就会借口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摆明了是在回避他。
　　柏朝暮那时候年轻气盛，倒也不怎么在意，看到了她就撩拨两句，长时间不见也就抛到了脑后，照旧过他肆意放浪的快活日子。
　　直到那场车祸夺走了星河的生命。
　　他在处理完星河后事后，在她手机里发现了盛夏跟她的聊天记录，主动约星河去海边玩。
　　星河在聊天里明确表示她来了例假，肚子不舒服，不想去。
　　盛夏那时候刚刚拿到驾照，兴致勃勃地表示会给她带好多暖宝宝，软磨硬泡之下，星河同意了。
　　这件事情是柏朝暮跟盛夏之间的秘密，李姝跟柏昌运并不知情。
　　星河是李姝的心头肉，盛夏无法想象她得知自己女儿当初其实完全可以躲避那场祸事时，会陷入怎样呕血的悔恨中。
　　当初盛夏持刀伤了吴兵，被报警抓走后，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完了的时候，是星河求李姝出面找律师把案子定性成正当防卫的。
　　如果她们母女不救她就好了，星河就不会死了。
　　命运就此纠缠不休。
　　柏朝暮每每想起妹妹，都恨不能在盛夏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而盛夏也渐渐地让自己活成了星河的模样，至少在面对柏朝暮的时候，除了性格，她的举止、言行，几乎百分百复刻了星河。
　　她在沉默中转过身来，看着病床上的柏朝暮，目光里全是难过跟愧疚。
　　柏朝暮一瞬间又觉得没意思，悻悻然说：“算了，当我没说这话。”
　　顿了顿又说：“你这两天别来了，看到你就烦。”
　　盛夏说：“好。”
　　从医院出来，她情绪明显不大好，坐副驾驶上沉默地一口一口喝水。
　　等意识到车的行驶方向并不是去往公寓时，五十七号已经把车停在了曲江旁。
　　深夜十一点，正是曲江最繁华的时候，几艘中型游轮缓缓驶过，铺满了金色柔光的江面缓缓荡出一层层涟漪。
　　江边有正在散步的一家人、情侣或扎堆的朋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五十七号把车停下，指了指停在江边的一艘游轮：“去上面约会。”
　　盛夏一口水没咽下去，又被呛到。
　　五十七号转过头来，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别说去游轮上一张票就要两千多，在上面随随便便消费点就得上万，就是她真消费得起，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带他去约会的。
　　“你好好记着，悄悄地，悄悄地，嗯？以后不要说约会、恋爱等诸如此类的词语，周围有其他人的时候更不可以，五十八号也不可以知道。”
　　“那怎么约会，怎么恋爱？”
　　“……”
　　盛夏刚刚还一片阴霾的心情，被他这一吓散了个没影，支支吾吾：“私底下，没人的时候，再、再谈。”
　　“怎么谈？”五十七号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学生，步步追问。
　　盛夏：“……”
　　问问问，就知道问，她怎么知道？她又没谈过恋爱，更何况是这种地下式的高难度模式。
　　她不回答，五十七号就一直盯着这边。
　　盛夏被他盯得没办法，咬咬牙：“那我们去游轮玩会儿，散散心就好，不能大庭广众跟我有肢体接触，可以保证吗？保证的话我们就去。”
　　“私底下呢？私底下可以接触哪里？”
　　“……”盛夏再一次成功被他激恼了：“还去不去了？不去就回家。”
　　五十七号终于识时务了一次，解开安全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