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靓拉开车门掀起一股寒气挤在蒋子莹的旁边。
　　酒店的预订是之前方屿敲定好的，蒋子莹急得冷汗都要溻湿后背。
　　“原本我们所有的方案和物料都是根据酒店来规划的，如今酒店那边突然要装修，实在是措手不及！”
　　蒋子莹黑着脸吐槽：“负责对接人的电话也不接了。实在不行就给方总打电话吧，毕竟前期是她谈下来的。”
　　许靓沉默不语，刚才她已经给方屿打过电话了，无人接听。
　　酒店的问题也太巧了，方屿刚离职这边就出问题了。
　　只是眼前顾不得那么多，许靓急忙查看邮箱里的酒店合同，既然酒店毁约，违约金起码能挽回大半损失。
　　“这，这是怎么回事？”合同上并无经手人签字，明明是份无效合同。
　　这是被坑了。
　　许靓猛然醒悟。
　　日光初现端倪，明明车窗紧闭，她仍觉得寒风涌进，暖风寥寥，整个人若脱力般坠入冰窖。
　　“靓靓，这怎么办？”蒋子莹心如死灰，眼中绝望代替了焦灼。这个项目牵动的人和资金虽然不多，但这个单子可是大客户今年在公司的第一单，出了眼前的差池，恐怕她真的要滚回家啃老公了。
　　许靓沉默不语，车站近在眼前，无论如何，她都要亲自去看一看。
　　二等座的车座密集，正值返工高峰期，走廊两旁都挤满了人，蒋子莹和许靓只买到了一个坐票，两个人只能交替着休息。
　　许靓心思已乱成麻团，只恨不得高铁再跑快点，一秒到达目的地。
　　“我已经跟榛榛说暂停与酒店相关一切的进展， 潘糖那边的设计工作也先紧着别的项目。”
　　蒋子莹颓丧地瘫软在座位上，掀起眼皮与许靓对视。
　　许靓点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辛苦了。”
　　蒋子莹看着她目光炯炯，仿佛心中有数的模样，悬着的心也跟着松了松，叹了口气说：“要不是你考虑仔细想先去酒店熟悉情况，我们可能在落地前一个周才能反应过来，到时候可真是都来不及了。”
　　许靓苦笑，没想到她谨慎小心就怕行差踏错的悲观性格在这一刻倒成了好事。
　　火车到了站，两个人便直奔出租车队，钻进其中一辆车就催着师傅赶紧走。
　　“两位美女，来旅游的啊？”
　　司机大哥的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热情洋溢地开口，“你们去的这个酒店还挺高档的呢，要不要我给你们推荐几家本地菜馆，外地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本地馆子啊，那可是......”
　　蒋子莹不耐烦地想要打断：“大哥，我们不......”
　　“大哥，除了我们要去的这个酒店，还有没有其他差不多价格的酒店，或者高一点的也行。”
　　许靓几乎同时开口。
　　不由片刻，蒋子莹便明白过来，许靓是在考虑备选方案。
　　“这个就很好了，不过要说最好的，还得是新开的月影堂，听说他们那里的天台泳池，能跟月亮同游呢！”
　　司机大哥兴致勃勃，仿佛亲眼所见。
　　许靓与蒋子莹视线一碰，开口说：“大哥，我们先去月影堂。”
　　“啊，月影堂离市中心可有段距离，你们确定要去吗？”
　　司机大哥好心提醒道。
　　“靓靓，要不我去月影堂，你先去酒店，我们电话联系。”蒋子莹想到这样能节省时间。
　　两人分道而行，方屿那边始终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许靓下车后直奔酒店大堂。
　　噩耗终于落定。原定宴会厅的负责人已经离职，而招商会那天的宴会厅已经预定出去。
　　从酒店大堂出来，许靓走进对面的便利店，半瓶冰水灌下，牙齿都冻得打颤，头脑逐渐清亮。
　　如今邀请函已经发送给客户，一旦换酒店这个项目定不会平稳度过。
　　只是没想到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蒋子莹的电话没打给她，先打给了吕赢。
　　蒋子莹挂断电话，犹豫半晌才给许靓发了消息。
　　“靓靓，月影堂的宴会厅比原定宴会厅超出预算一倍多，我问了周边的酒店，当天没有合适的场地了。吕总在群里询问项目进展，我刚给你电话没打通就直接跟他汇报了。吕总应该也会跟你沟通情况。抱歉，我没办法隐瞒。”
　　嘴里还含着未来得及咽下去的冰水，冰冷彻骨的水流顺着咽喉畅通而下，许靓看着手机屏幕良久，才回复道：“你把月影堂的资料都发我，我在高铁站等你。”
　　网约车里的气味像是半年没有洗过脚，许靓憋着气开窗通风，司机不满道：“你要是热我就不开空调了。”
　　许靓瞥了一眼空调开关，发现车内空调本就是关闭状态。
　　司机也就二十岁出头，说话却是个烟嗓。
　　许靓正想开口，又听见对方说：“现在你们这些游客啊，真是冷了嫌冷，热了嫌热，我上一单拉了一个小姑娘，非说车厢里有味道，我怎么没闻到，真是无理取闹。”
　　今天她已经吹过太多风了，快要冻僵的脸让她的理智无法安分守己。
　　“我真是没遇到过这么臭的脚。师傅，你要是鼻子失灵了可以先去医院查一查。”
　　“你说什么？”司机愠怒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内。
　　“司机师傅，你做这个行业也要有基本的服务准则，保持车厢内空气清新按理说也是在你服务范畴之内，与其怪乘客嗅觉灵敏不如改善自身的问题。”
　　许靓这话说的细声慢语，态度不卑不亢，说完顺手把车窗按到最下面，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打车平台提示着：“正在录音，请文明驾驶。”
　　接下来的路程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在下车的时候许靓刚刚关闭车门，司机就狂按喇叭一骑绝尘。
　　许靓拍着胸脯回过神来，好险这次没带行李箱，否则她就要体验在大马路上狂奔追车的冬日浪漫了。
　　蒋子莹早就到了，站在进站口左顾右盼，看到她以后挥舞着双臂冲她喊：
　　“靓靓，这里这里！”
　　周tຊ围的人纷纷侧目，许靓加快了脚步。
　　刚一见面，蒋子莹拉过她的手，面露惭愧：“对不起啊靓靓，我是没办法了才给吕总打电话，毕竟这事已经出了，我也怕你压力大。”
　　两个人站在站台上，蒋子莹持续碎碎念：“吕总挺随和的，你也不要太紧张。”
　　“靓靓，方总还是联系不上吗？酒店的事情是不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那我们会不会被开除啊？”
　　“可这个项目是方总牵头的啊，我们才接过来两天能怪我们嘛？”
　　“靓靓，你怎么不说话呢？”
　　许靓抬眸：“我有些累了，我们先回公司。”
　　远方的火车逐渐逼近，车站的喇叭持续提醒旅客不要越过黄线。
　　她在进站之前就接到了吕赢的电话，质问她为什么合同没有及时审核发现问题。
　　许靓握紧拳头，指甲都快要掐进掌心里，也怪她大意了没有在经手的那一刻就应该通宵赶工，可就算是昨天发现了应该也改变不了什么。
　　火车渐渐停稳，排在后面的人拥在一起往前走。
　　蒋子莹见许靓脸色不好，便安静下来，所幸回来的座位充足，她不需要再跟许靓轮番换座，也不需要尴尬地看对方脸色。
　　虽然这事她提前告知吕总也没有错，但越过许靓向上级汇报倒像是背地里打小报告的，心里很不舒服，还好吕总说这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主要是许靓没有尽到责任，不会怪罪到她头上，自己的饭碗应该保住了。
　　她只能算是告知事实，就算是许靓要细究也应该怪到方总身上，跟她没什么关系的。
　　心里这样想着，身体上也放松下来。
　　她的眼神渐渐迷离，睡过去的前一秒看见许靓在跟乘务员说话。
　　许靓不是没见过带着襁褓中的孩子来赶车的，像隔壁这么乖的，倒是少见。
　　婴儿躺在妈妈的怀里安静入睡，睡着的孩子可真像天使。
　　直到前座带着五六岁小男孩的大姐先是给孩子播放高音视频，又开始外放声音打电话，言辞粗鲁不堪，惹得旁边人都纷纷侧目。
　　小孩子也被惊醒，哭泣个不停。
　　告知乘务员后，反而更加放肆起来。
　　“孩子就是活泼，你们管那么宽怎么不去管黄河水？”男孩妈妈毫不悔改。
　　许靓耐心全无，忍不住在婴儿哭声中站起身来：“这位大姐，车厢也不是你们家的啊？父母是孩子的表率，你自己惹人烦，也让你孩子以后也惹人烦吗？世界上哪有这么狠的母亲！”
　　“你说谁惹人烦呢！”被质问的女人怒目圆瞪，就差伸手打人了。
　　许靓冷哼一声，眼神犀利如炬：“你刚才跟演讲似的说你被你表姐从家里赶出来了，因为你的宝贝儿子穿着鞋踩上人家的沙发，还抢他小妹妹的玩具，他都已经这么不受待见了，你还如此执迷不悟，难道你想让你孩子变成被别人喊打喊杀的过街老鼠？是脸上好看啊还是面子有光啊？”
　　“说得好！”
　　周围有人鼓掌，接着整个车厢的人都在鼓掌。
　　一旦有人站出来，所有人都可以变成正义使者。
　　原本恼羞成怒的人也悻悻缩回了座位，小声骂着自己的儿子，怪他给自己惹事，连头都不敢抬。
　　一通发言结束，许靓心口憋着的怒火消了大半。
　　原来，说出自己的想法是这么爽快的事情。
　　她望着车窗外倏忽而过的云，暗暗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