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杉禾走到画下，望着这幅失而复得的《秋思》，仔细端详。
　　小时候看不懂爷爷的哀思，她现在看懂了，也来不及了。
　　重来一回，能再看一看这幅画，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收起思绪，准备往楼上走，大门突然打开。
　　宋茗从屋外进来，行李箱上还搭着个食盒。
　　“宋老师，这画？”林杉禾站在楼梯旁，笑望着他。
　　那天她没回答，以为宋茗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他已经把画收了回来。
　　不提价格，就是这份心意她也不能忽视。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宋茗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而且画有瑕疵，司徒导演也不愿意砸手里。”
　　他放下食盒，接过林杉禾手中的行李箱，往楼上走。
　　“白鹤翅膀上的红点是你画的吗？”
　　“嗯，”林杉禾笑了下，回忆道：
　　“我爷爷喜欢画画，也带着我画，我年纪小不懂事，就到处甩画笔，把价值连城的真迹也给弄脏了。”
　　林杉禾跟在他身后上楼。
　　“宋老师花了多少钱？您已经帮了我很多，这画不便宜，我得还给您。”
　　走上二楼，主卧与次卧在不同方向，宋茗放下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说：“不用。”
　　“诶，”林杉禾察觉到他情绪转变，摸不着头脑。
　　果然是年轻的宋茗，说变就变呐。
　　今晚宋家老太太大寿，收拾好行李，林杉禾站在衣帽间有些头疼。
　　太张扬不好，太低调也不好。
　　衣帽间开着门，宋茗在门前敲了敲：“饿不饿？”
　　刚刚还冷下脸的人现在淡淡站在门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林杉禾瞥见他手上打包回来的食盒，斟酌着说：“我和若若吃过了。”
　　衣帽间门前设有一排浅米色换鞋凳。
　　宋茗把食盒放在上面，轻飘飘地说：“查尔斯，下午三点。”
　　嗯？
　　“好，麻烦您了。”林杉禾反应过来，向他道谢。
　　宋茗舒缓的表情又冷了下来，转身离开。
　　印着鸿都食府的食盒静静躺在凳子上。
　　林杉禾放下手里的裙子，走近打开瞧了眼，各色点心整整齐齐tຊ摆在框内，下一层是汤羹。
　　认命地拎上食盒下楼，某人脾气大，她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
　　但她还知道好赖。
　　宋茗抱着平板窝在沙发内办公，鼻梁上搭了副银边眼镜。
　　放下食盒，坐在他身侧，林杉禾说：“您帮我和公司解约了是吗？”
　　宋茗顿了下，说：“艺萌传媒法人和林胜才认识。”
　　所以才偷偷推掉她的通告，所以从来不认真反黑，甚至往网上扩散黑料。
　　所以才会让她上这档综艺，并且安排人动手脚。
　　费尽心思的好叔叔啊。
　　这次林杉禾直直望着他，说：“谢谢。”
　　果然，宋茗的眼神暗了一瞬。
　　要是还不明白，她这么多年也白活了。
　　林杉禾整理了一下措辞，喊他：“宋茗，你看看我。”
　　她轻轻拍了下宋茗膝盖，眼带笑意。
　　“合约说好的互相帮助，但一直都是你在帮我，所以，真的很感谢。”
　　“先别生气，”防止宋茗甩手走人，林杉禾握住了他的手：
　　“就算你不想听我也是该说的，毕竟，我们俩实际上并不是网上猜测的那种关系……”
　　“对吧？”
　　他们不是真正的情侣，宋茗在媒体前护着她，赶到录制现场解围，还挡了资源咖的针对。
　　或许世界上真的存在无缘无故的好，但她知道，宋茗不是，宋茗不是这样的烂好人。
　　正因如此，她才更感激。
　　那些渐行渐远的时光已是隔世，此宋茗非彼宋茗，遗憾，却也庆幸。
　　她能感受到宋茗的怜惜，从数年前相逢时就能感受到。但那不是爱。
　　而这个宋茗的眼里，也终于不再是怜惜。
　　“我不需要感激，”宋茗依然是靠在沙发背上的姿势，平板搭在腹部，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被林杉禾握住不放。
　　“既然是合作伙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他扯了扯嘴角：“而且，谁说都是我在帮你，今晚就需要你了。”
　　林杉禾：“我会努力，让宋禧总不把我丢出去的。”她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逞一时口舌之快，报应这不就快来了。
　　宋茗移开目光，明明知道她在装乖，这种亲昵的感觉却拉着人不断沉沦。
　　想起回家前接的电话，他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很快消失不见。
　　“那幅画，”他轻声说：“你不用有心理负担，真要细算……”
　　“我用的也是夫妻共同财产。”
　　话中带着笑意，让林杉禾的心都酥了一瞬。
　　宋茗抬起另一只没被钳制的手，捏了捏她脸颊：“走吧，带你去找查尔斯。”
　　事情的走向总是变得很诡异，林杉禾愣愣地看他走上楼，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压压惊。
　　顶不住，完全顶不住……
　　查尔斯的工作室藏匿在一片银杏林里。
　　斑驳树荫下，林杉禾跟在宋茗身后，离他半个身位远。
　　走过转角，透光玻璃房里摆满各种风格的画作。
　　宋茗推开旋转门，一只橘色狸猫扑向他鞋面，亲昵地蹭着。
　　林杉禾蹲下身，试探地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脑袋。
　　借宋茗的光，猫咪斜睨了她一眼，让她撸了两把才躲到宋茗身后。
　　风铃轻响，查尔斯一只手满是油彩，身上的白色背带裤被染得不成样子，笑眯眯走出来。
　　“来啦。”他对宋茗温柔笑了下，看向林杉禾的眼神满是兴味：“你居然会带女孩子来找我，稀奇啊宋茗。”
　　“他就是查尔斯，”宋茗看着林杉禾，调笑道：“声名狼藉的少年天才。”
　　“这是林杉禾，她喜欢你的画。”选择性洁癖的宋茗抱起猫咪，就近坐下。
　　例行贯彻【能坐着就不站着】。
　　“哦？你懂画？”查尔斯漂亮的蓝色眼睛眨了眨，满是异域风情的脸上带上几分真心的笑。
　　“来来来，我带你看看我的画室。”
　　“好，”林杉禾回头看了眼宋茗，他半个身子陷在沙发里，整个人温柔又惬意。
　　这又是她没见过的样子。
　　“小心碰头，”查尔斯帮她撩开挂帘，打开里间灯光。
　　三面墙上满是画作，风格或粗犷，或抽象，甚至还有未来幻想。
　　可见作者本人是个内心多么细腻丰富的人。
　　林杉禾在一幅画前止住脚。
　　画上是场盛大的狂欢，每个人的表情生动清晰，正中央是舞动的少年少女们。
　　在左下角，她看到了头戴水晶皇冠翩翩起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