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另一个人产生感情是一件毫无逻辑可言的事情。
那会儿顾野也不知道对秦昕产生的兴趣能维持两年之久，甚至发展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
十七岁的秦昕对感情消极负面，认为这并不是不可或缺的情感。
但凡在这个时刻，顾野问一句，她对自己是什么感情。
得到的都只是沉默。
可顾野不会这么问，两人认识了两年之久，彼此都很了解。
就像此时此刻，顾野忽然问秦昕要不要看月亮。
秦昕连自己是怎么点头的都不知道，换衣服的过程脑子都是空白的，直到被人拉上车，一路回到了别墅区，进了顾野的地下车库，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换做以往，她不会答应，这样的夜晚只会在台灯下和复习题共度，可方才顾野说的话却让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是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可以被替代、被抛弃的她，却被顾野用看似复杂难懂的话作为掩盖，直白又坦诚地对她说：你值得被更好的爱着。
秦昕站在那儿出神的时候，顾野推了一辆重骑出来，漂亮的黑色，靠在那儿像头蛰伏在暗夜的猛兽，月光镀上层薄光。
顾野给她丢了个头盔，黑色的，和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也就大小的差距，看她有些愣神却又下意识接住头盔的动作，顾野屈指在她双手抱着的头盔上叩了下。
“咚”的一声。
他笑着问秦昕：“傻了？”
秦昕倒是知道顾野一直有玩重骑的习惯，偶尔还跟人跑山，有些新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男生为了方便换了身黑色机车服，头盔戴得熟练，靠在机车上，单手推了挡风玻璃，露出双清澈的眼。
看秦昕抱着头盔没动，以为她不会戴，站直了身子，从她怀里又拿了过来套她头上。
头盔像个金鱼缸，秦昕从挡风玻璃那儿看出去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她是在雾里小口呼吸的金鱼，有些茫然地下意识拽着顾野的衣角。
“去哪儿？”声音都轻，透过头盔传出来，显得瓮里翁气。
“浪啊。”顾野是这么回答的。
车开动，发动机嗡嗡直响，裙摆飞扬，她不得不紧贴着顾野，才挡住自己险些暴露的春光，过于近，少年脊骨硌着她，车滚过石子，像是要被跌出去，秦昕急忙抱住他的腰。
双手在前面交扣。
秦昕呼吸被风声吞噬。
抬头便看见无边的黑夜，以及黑夜之中，一轮皎洁的月亮。
别墅后方是座山，旁边一条环山公路。道路蜿蜒往上，月亮像是被风给放大。
声音和心跳都被风给吃掉。
秦昕不是听见，而是隔着衣服感受到他的声音，对她说：“刺不刺激。”
刺激。
从未感受过的刺激。
秦昕往后看了眼，身体刚调转方向，急速行驶的车就缓了下来，顾野停了车，贴着他的人立马松了手。
头发都是乱的，摘下头盔，顾野看见秦昕那双亮晶晶的眼，表情是新奇的。
山风凛冽，刺骨冰冷。
顾野伸手，把人拉到面前，挡着风。
人靠在摩托上，两个黑色头盔并列摆在旁边。
肩上忽然多了件衣服，低头一看，是顾野那件机车夹克。
顾野对她说：“胆子还挺大啊，秦昕。”
秦昕却没说话，跟着顾野一起，靠在车身上。
“还可以。”秦昕鼻尖都是红的，人裹在顾野外套里，被风吹得下意识缩脖子。
顾野跟不怕冷似的，就穿着个白色衬衫，猎猎狂风吹得衣服鼓动，像是钻进了无数只鸟，扑棱着翅膀要飞出去。
两人难得安静地靠在一起，看着天上那轮月亮。
隔了一会儿顾野听见秦昕问他：“这辆车载过乔之晚吗？”
“你说呢？”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顾野听出来了，秦昕就是故意的，在学他说话，东一个话题西一个话题的闲扯，就是故意玩儿他。
他没好气地笑了声，“什么时候太阳出来了什么时候回去。”
“那太阳什么时候出来？”
“月亮下去不就出来了？”
“那月亮什么时候下去？”
“夜晚过完就下去了。”
“那，可以拥抱吗，顾野？”
顾野正想说你十万个为什么啊秦昕，话都在嘴边了，忽然反应过来秦昕所说的话。
他看向她。
她的裙摆捉住了风。
不等顾野回答，伸手往他的腰，人贴了过去，踮起脚，很轻地抱住了他。
风夹在中间，像是隔了层冰。
“顾野。”
被喊着名字的人唇齿间漫出个“嗯”。
顾野看着人没动，却弯了腰，降低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
山风呼啸。
夜晚寂静。
两人的影子被拖长，逐渐拉成了一条细长的影子。
像天生就该那么亲密。
“我陪你过生日。”
顾野听见了秦昕这么对他说。
一张张试卷和一堂堂让人犯困的复习课将日历翻着往后。
黑板上高考倒计时一天比一天少。
四十、三十、二十。
剩下十九天时，是五月十九日。
周五。
隔日就是顾野的生日。
放学时就有人议论，说理科班那边晚上打算出去聚会给顾野过生日，声势挺浩大。
又有人说，毕竟是顾野过生日嘛，正常。
这么说的时候，秦昕正在收拾东西。
前排的林琳难得没有一下课就开溜，高考倒计时的紧迫似是终于给她带来了一些压力，连着好些天下课都只是坐在位置上写试卷，偶尔情绪崩溃趴在桌上哭一阵。
赵莉莉瘪嘴说，临时抱佛脚有个什么用，该学的时候不学，现在又在这儿发脾气。
也不只是林琳，班里大部分人都是在情绪崩溃又重塑的过程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每回考试完发下试卷老师都要做一番心理建设，跟他们说，一次小测只是为了查漏补缺，不代表高考成绩。
高考这个原本对他们来说一直悬在空中的两个字越来越有实感。
当初议论秦昕的那些流言蜚语也仿佛在高三楼这儿被摁下了休止符，直到今天顾野就要生日才又被重启。
林琳扭过头看着秦昕，眼神直白，看得秦昕抬了头，才露出张笑脸，问她，“秦昕，秦茵让我问问你，今晚要不要一起去？”
这话听起来有些狐假虎威，秦昕已经很久没和林琳有过沟通，也就发个卷子或者作业的时候有一点点交集。
不等秦昕回答，又劝道：“去吧，我听说顾野把明天的饭局全推了，是为了跟你一起过吧？那你今晚一起来呗，顾野过生日都不让他开心一下吗？去呗去呗。”边说边上手去拽秦昕的袖口。
赵莉莉边收拾东西边留意这边的动静，看林琳动手拉扯，立马扯开她的手腕，瞪着眼，“你管她去不去啊？她去不去关你什么事，顾野生日又不是你生日，你太平洋警察啊？”
“我跟你说话了赵莉莉？我问的人不是秦昕？你是她发言人还是她的嘴啊，什么都要你来说？”
换作是往常，林琳会跟赵莉莉吵起来，可今天她没搭理赵莉莉，只是看着秦昕，轻声问：“去吗？”
像是没她就不行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赵莉莉冲秦昕摇头，让她拒绝，哪知道却看见秦昕背了书包站起身，问林琳：“在哪儿？”
顾野要跟朋友一起提前吃顿饭这件事很早就和秦昕说过。
当初跟游淮他们说的那句生日不一起过了只是朋友间的玩笑。
有人笑着打趣，“现在只是不一起过生日，以后就是不让我们踏进你家门，重色轻友真的要不得啊，阿野。”
“别瞎开你顾哥哥玩笑，小心聊天群警告。”另个理科班的男生立马这样回了句。
然后场上的人都很默契地发出了声：哦——
此起彼伏的，像是来到了猴山。
有人不明所以，问：“什么聊天群警告？”
“这你都不知道？前段时间不是有人在一些群里议论是非吗？这事儿本身就不好管，当时没人说个什么，后头能去找什么事儿？结果，顾哥直接在群里发言说有什么直接当他面儿说，别在背地里臆想揣测。”
这事儿一说起来，有正好在群里的，见过当时那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