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豫白江眠晚》 第20章
内容试读
一连数日,天子辍朝。
朝臣心有怨言,却无人再做那以死劝谏之人。
市井之间开始流传一首歌谣。
歌谣里隐晦地提及当今天子、圣女和妖女的故事。
星子一般的火光,风一吹就传入了千家万户,激起万堆火。
周宁海拿着那搜刮来的本子去找沈豫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推门进去,那处理政务的桌案上已横七竖八地扔满了酒壶。
坐在案前那忧郁憔悴的男子正仰头灌下一口酒,神色迷醉。
“陛下——您快别喝了!龙体要紧呐!”
他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拉长了声音喊道。
沈豫白这才侧目看他一眼,开口时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怎么了?今日又是什么传言?”
周宁海观他面色,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却还是将那本子呈了上去。
沈豫白的目光从那上面扫过,什么也没说。
他不必看就已经知晓,里边无非是说他如何残暴如何昏聩。
左右是要让天下人来杀他的,这是他想的最好的赎罪之法。
“你去吧,不必在这伺候了。”
他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继续喝酒。
周宁海见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作罢,退了出去。
沈豫白不知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头昏脑涨。
浑身难受的时候,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都说了大酒伤身,怎么又不听劝?”
那人语气温柔似水,暖色烛火之中,她的脸上半是无奈半是纵容。
温热的指尖搭上沈豫白的太阳穴,她不轻不重地给他按着。
“眠晚!是你……你还活着!”
这声音曾无数次进入他的梦中,无比熟悉。
沈豫白心中一喜转头望去,可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蓦然沉了下去,自嘲地勾起唇角。
“沈豫白,你看看这都几时了?”
“政务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这几日你都清减了不少。”
失神间,那声音又在另一处响起,似乎是在榻上等着沈豫白忙完。
他展颜一笑,又跑去内室,可纱幔掀开,只余床榻冰凉。
沈豫白跌坐在床上,笑容无比讽刺。
曾经被江眠晚称作相思的香萦绕在鼻尖,竟真成了他最好的相思之物。
“香叶缠绵如我心,长相思来常相思……眠晚……我终于明白了,何为相思。”
他在这香里久不能眠,直到天明时候才支撑不住合上了双眼。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这一生都未曾和江眠晚相遇。
而江家的嫡女早在天寒时候就落入湖里早逝,江语怜便成了江家最重要的女儿。
那日的大雨,无人救他,他带着一身寒气烧了数日。
后来,他竟因为江家的权势去接近江语怜,最后甚至为了她而死。
夺嫡之争,赢的人是江语怜和流落在外的皇子沈晏承。
至于江眠晚,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不……不可能!”
沈豫白从梦中惊醒,宿醉令他的头痛如裂。
他晃了晃脑袋,拼命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
可内心没由来的慌乱却怎么也堵不住。
“周宁海!周宁海!”
他高声喊着,可是直到声音在殿里停下,也没有人来。
殿中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窗外的鸟鸣声。
“呜——呜——”
乌鸦的啼叫声划破天际,沈豫白的止不住地心慌。
他打开门出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
他垂眸看去,入眼的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一身宦官制服。
是周宁海,他死了……
除他之外,勤政殿外零零散散倒着很多像周宁海这样的尸体。
沈豫白心头一震,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皇宫中一片死寂,他听见城墙外的高喊声。
他登上城楼,入目是一片火海,烧杀声震天。
“杀——”
呐喊声与铁蹄声一并落下,沈豫白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从身后赶来。
他转身,对上那群大臣的双眼。
昔日站在他身边簇拥他为王的人,如今都站在另一个人身后。
那人一袭布衣,眉眼之间有几分像先帝。
在他身侧沈字旗帜飘扬,一切竟与那梦中的场景无比相似。
“投降吧,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沈晏承盯着眼前昏庸的皇帝,眸光犀利。
沈豫白想起那梦,脑海中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明。
曾经他不相信的东西如今尽数以另一种方式摆在了他的眼前。
江眠晚曾告诉他这个世界的真相,可却从未提起他在书中是怎么死的,谁是书中的主角。
她是怕伤了他的心,因此要他只看眼前。
是他愚笨,是他不信……
“呵呵……”
他笑起来,眸中映着满城的火光。
将死的这一刻他才知晓,原来他的世界真的只是江眠晚的一本书。
书中他惨死,江眠晚于心不忍才来改写他的结局。
可是他又是怎么做的?
是他自己捂住了耳朵、蒙上了眼睛,将看到的听到的全部视为谎言。
他甚至,还欺骗了自己的心。
沈豫白心中一痛,笑也笑不出来了,血从他唇角溢出,滴落在城墙上。
他一步踏上那最高处,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一跃而下。
皇城灯火亮如白昼,他却在那灯火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在灯下回眸,笑靥如花。
江眠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