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顾南驰》 第14章
内容试读
昏暗潮热的仓库里,只有时念所站之处有扇窗。而对面背光处的沙发上,坐着个长相粗犷身形壮硕的中年男人。
对方手中握着部黑色手机,时不时低头瞧上一眼。
冯迁眼含打量瞧向时念,语气还算客气,声音带着沙哑:“时小姐,不好意思把你请来,她说你是顾玦的未婚妻?”
时念瞥了眼嘴被胶布紧紧糊住的林菁菲,不动声色地思虑着眼下的处境。
敛眸几瞬,她才笑着回答冯迁:“不,我丈夫是远恒总裁,和顾玦不过是迫于长辈压力定过婚约。另外——”
“顾玦逃了我的婚,我和这个女人也有仇。”
冯迁见她神情不似做伪,笑着点了点头:“我当然查过,但林小姐非说顾玦喜欢的是你,我们抓错了人。”
时念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视线从林菁菲身上缓缓移过,对上冯迁:“顾玦为她投资电影,送天价项链,怕她在娱乐圈受人欺负,一直小心护着,上个月还为她在婚礼上逃婚。”
“你觉得顾玦这么做,是喜欢我?”
反问后,见冯迁不动声色地垂眼沉思,时念顿了顿,又道——
“我和她的堂兄也有过节,可我前脚才把人赶出时氏,后脚她撒了两句娇,人就进了顾氏工作。顾玦为了她,可是连我的面子都不时了。”
话毕,洁白如玉的面庞染上恰到好处的怒气,仿佛对顾玦的行径多有不满,但眼神中又无一丝情意。
沉默片晌,冯迁放下手中的手机,语调嘲讽地说了句:“顾玦这种人,居然还是个痴情的,真没想到。”
时念心下有些意外,面上却丝毫不显。顾玦这个人行事温和,几乎不会和人结怨,可对方却像是很恨顾玦。
虽然不知道他和顾玦有什么仇,但刚才的话对方似乎已经信了大半。
时念稍安心神,继而道:“当年顾玦和林菁菲恋爱谈得众人皆知,后来分手没多久就伤心出国,这些事在学校都不是秘密。我说的对不对,一查便知。”
既然对方和顾玦有仇,言语中还尚有几分客气,那么撇清和顾玦的关系,暗示自己和顾玦不睦,是最好的做法。
林菁菲过往总是会耍些小心思,频频和顾玦一起上热搜。她不怕自己会被拆穿,毕竟在外人看来,林菁菲在被绑架时才说顾玦另有所爱,实在站不住脚。
听完时念的话,冯迁又悄然看了眼自己身旁的手机。
很难有人发现,仓库的顶梁上,有一台对着林菁菲的摄像头。
他将林菁菲五花大绑,又用胶布封了嘴,是因为和彪子商量开直播时,不小心被她听到了。
但是时念并不知道他开了直播,站的位置也没进入直播画面。
她显然意识不到可以出声求助,更无法用动作表情传递消息。
林菁菲是炙手可热的女明星,从她被五花大绑出现在直播间的那刻起,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便节节攀升。
冯迁想用这种方法,逼顾玦不得不过来与他对峙。
而直播间里,观众自然也听见了时念的话,弹幕已经彻底炸开——
【别查了,我能证明,我姐和林菁菲当年都是A大音乐系的。那会儿他们分手,有人去问当事人原因,是林菁菲觉得自己认识顾少爷太多年,还是把他当哥哥,给人甩了,顾少爷那儿也没否认。】
【项链谁不记得,林菁菲前段时间不是戴着那条粉钻项链上过热搜吗?我刚查了,那条项链确实是顾少爷拍下的。】
【是啊,林菁菲《悬逃》开机前天好像要被梁导换角,紧接着就传出来顾氏要投资梁导的电影。】
【这些都对上了,那婚礼逃婚是哪天?】
【某富二代微博不是暗示过嘛,就是林菁菲传出割腕进医院那天。】
网友们口中的富二代,正是那天特意去参加了婚礼,当场目睹好戏的汪鑫。
他起了个拽里拽气的微博名,时不时爆点豪门八卦,逐渐有了人气。
网友们现在觉得,既然刚才那位小姐姐说的全对上了!顾少爷爱的肯定就是林菁菲,没毛病。
可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几个林菁菲的粉丝冒出来磕cp——
【呜呜呜,顾少爷和菲菲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所以按电视剧套路,现在一个是青梅竹马的初恋女主,一个是被迫订婚的未婚妻女配?】
【不是,磕什么cp?刚才那些人还突然跑出来爆料,这会儿明显是菲菲的安全最重要把。】
【而且绑匪不是说过,绑架菲菲是因为顾氏出的药害死了他儿子,顾少爷真那么好吗?】
粉丝们闹了翻内讧,最后又开始弹幕刷屏,试图把刚才爆料那茬给刷过去,可点进来围观的观众却开始不满——
【本来喜欢的就是林菁菲,也不能让未婚妻小姐姐无辜受牵连吧?】
【说得对,还在婚礼上逃婚,男方喜欢林菁菲先退婚啊,婚礼逃婚给未婚妻难堪算什么?】
【渣男贱女配对锁死吧,小姐姐都结婚了还被俩人连累,和姓顾的联姻过真是够倒霉的。】
【你们忘了小姐姐刚说了她丈夫是远恒总裁吗,这是踹了渣男又立马和总裁闪婚了?】
【我记得远恒总裁那张糊的不行的照片都帅得不行,每天睡这样的男人,小姐姐性、福!】
【不是,难道就没人关心绑匪说的顾氏新药有问题吗?真就娱乐至死呗?】
随着涌入直播间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林菁菲的粉丝渐渐被埋没了声音。
发展到最后,屏幕上一般都是谩骂林菁菲和顾玦的。剩下一半,要么是关于绑匪之前对顾氏新药的质疑,要么是祝福未婚妻小姐姐的弹幕。
——
警局里,氛围肃穆静谧。
众人都神色紧张地紧盯着绑匪的直播,企图从中发现能够锁定仓库位置的关键细节。
绑匪似乎找来了懂电脑的高手,定位出的位置全是国外的虚拟ip地址,且还在不停变换刷新。
顾玦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弹幕,神色紧绷,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他从不关注那些八卦新闻,虽然知道自己和林菁菲传过绯闻,却不知道已经传成了这个样子。
当年和林菁菲‘分手’,她说女孩儿都要面子,不想让人觉得是她被甩了。旁人来问他为什么分手时,顾玦并未否认林菁菲的说法。
出了国后,他就更不知道随后的传言了。既然外人都这么看他和林菁菲的关系,时念又是怎么想的?她是因为这些才跟自己分手的吗?
原来当所有人都祝福她和其他男人情比金坚,认为她和自己再无瓜葛时,竟会是这般难以克制的暴怒。心像是被密密麻麻地戳下了针孔,升起令人烦躁的嫉妒。
顾玦知道她是因为冯迁记恨自己,才不得不和自己撇清关系。
可听到她说丈夫是别人,神情冷漠地表示对他没有丝毫情意时,顾玦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那股抓心的情绪。
而蒋安政看着越跑越偏的言论,担忧林菁菲安全之余又有些烦闷,不知道之后该怎样替她扭转形象。
以往,林菁菲出现负面新闻时可以直接撤掉热搜,可现在警方还在设法定位绑匪的位置,他总不能掐断直播。
蒋安政心乱如麻,转头又看到刚和叶警官沟通完的顾南驰,突然眼神冰冷地瞧向自己和顾玦的方向。
他没忍住情绪,失了几分客气问到:“顾总在看什么?”
顾南驰想到刚才的直播,嗤笑一声,冷淡道:“看两个傻逼。”
“你!”
蒋安政顿时气急,不满顾南驰那轻傲狂慢的态度,正欲上前,却被旁边的顾玦喝止,厉声警告——
“阿政!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顾南驰瞥了眼顾玦,冷冷收回视线,又转过头,低声吩咐白博去找公司技术部的余勇来协助警方破解定位。
下班去接时念时,顾南驰才碰到焦急蹲守在时氏门口的康雨。
婚礼时,康雨曾见过顾南驰一面,对他印象深刻,甫一瞧见他的车,就匆忙上前拍响了车窗。
时念给她打那通电话时虽静默没有开口,但康雨却听到了阵乱糟糟的声响,直觉对方可能出事了。
果然,再打过去时,手机已经关机。
虽然已经联系过顾湘,也知道顾湘会告知顾玦时念失踪的事,但康雨还是不怎么放心,尤其是后面看到林菁菲被绑架的消息冲上热搜。
康雨下意识觉得,求助顾南驰应该要比顾玦靠谱。她问过时氏的员工,知道顾南驰会来接时念下班,焦急等待了半个多小时,总算见到顾南驰。
而后,顾南驰匆匆赶至警局。
他因为父亲当年的案子,和叶警官有些交情。对方恰巧负责这起绑架案,不过也是等顾南驰赶到,才知道被冯迁绑架的还有他新婚的妻子。
天晓得,当顾南驰知道时念是受顾玦连累和林菁菲的特意‘供述’才遭遇绑架时,有多么想要骂人。
骂一句傻逼,简直太便宜他。
要不是因为时念还等人去救,他已经忍不下心里那股恣睢的戾气,可顾南驰知道,这种时刻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的直播里,她的应对足够沉稳,也很聪明。按照目前的情况,绑匪暂时不会伤害她。
叶警官和同事交流完情况后,面色凝重地走到顾玦跟前:“绑匪让你亲自去换人,现在有两种方案。一是冒险同意绑匪的要求诱导绑匪给出地址,二是加大人力扩大搜寻范围,等待警方锁定目标。”
表面上听确实是两种方案,但想要尽快找到人,显然只能先同意绑匪亲自换人的要求。一味地搜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冯迁针对的人其实是顾玦。
他儿子冯鸿祯是柯康综合征患者,也是顾氏新药MN的临床试验病人。柯康综合征属于绝症,但顾氏的这款新药却有不错的抑制效果。
只是柯康综合征患者很少,研发投入大,这款药目前还属于天价药品,冯迁为了给儿子治疗几乎倾家荡产。
上个月冯鸿祯突发急症不治身亡,尽管医生说是他自己吃了相冲药物出现严重过敏反应,可冯迁却不信。
他觉得是顾氏的新药有问题,又因为当初是听了顾玦的讲座才选择这款药物治疗,于是便偏执地盯上了顾玦,想给儿子报仇。
冯迁早年混社会,本来就有案底,后来妻子去世才为了照料儿子收手。
现在唯一的儿子没了,自己也倾家荡产,他只剩下报仇这一个信念。
上回被拘留时警方开导过他,看来是没有什么用,反而让他选择剑走偏锋。
不过冯迁刚刚也说,只要顾玦亲自过去换人,他不会伤害其他人。冯迁肯定知道自己逃不了,恐怕他也不想活了。
听完叶警官的话,顾玦几乎没有思索,点头道:“我去换人。”
叶警官松了口气,顾玦的身份毕竟不一般,他能同意涉险配合,显然最好。
而顾南驰淡淡看了眼顾玦,没再说话。说句不好听的,他根本就不想去管顾玦的死活。
这时,沉寂了许久的屏幕中,再次传来了时念的声音——
“大哥,仓库就只有我头上这一顶窗户的光,怎么还这么热?你们也都流汗了,这儿就没有风扇?”
叶警官眼神略顿,凝眉一瞬,快步走到另一位警员身边:“找一找,窗口朝着西南方向,只有一顶窗户的仓库。”
——
另一边,昏暗的仓库中。
时念话音刚落,阖目坐在沙发上的冯迁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旁边那个身材魁梧,戴了口罩,鼓捣着破旧风扇的男人,捂嘴咳嗽一声道:“去把直播关了吧。”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风扇,走到一台电脑前,沾满灰尘的手快速敲了几下键盘。
站起身后,正好看到对面疯狂摇头的林菁菲,男人紧紧拧起眉,满不客气地开口:“你他妈摇什么头,费尽心思骗我们去抓人,是盼着我们露马脚给警察?”
他跟踪林菁菲三天才把人给绑来,对方当时挠花了他的脸,害他回去被媳妇揍了一顿,故而对林菁菲很不客气。
冯迁在确认男人关上了直播后,突然哑声开口,“行了彪子,你们几个都赶紧走吧。”
“迁哥?!”彪子惊讶看他。
冯迁又咳嗽了一声:“你们都有老婆孩子,我却没想全身而退。人在这,等顾玦联系就行了,你们不必陪我。”
“彪子,你自己有本事。以后收手别再干了,出去避避风头,赚钱养家。”
说完停顿一会儿,冯迁叹了口气,又道:“万一还是被我连累进去了,出来了也记得好好过日子。这回就算我对不住你和阿振,快带他们走吧。”
冯迁原本想开着直播和顾玦对峙,可这样就需要彪子留下帮他。临到此刻,他还是念着往日情谊,放弃了这个想法。
只要顾玦过来,他总能帮儿子报仇。
“可是……”
冯迁凝眉看他:“听我的,走吧。”
阿振拦住了还想再开口的彪子,顿了顿,低声说到:“那我们走了,迁哥,你保重。”
说罢,他拽着彪子,招呼着另外几个戴了口罩墨镜的男人离开了仓库。
他们走后,偌大的仓库中,只剩下时念、林菁菲和冯迁。
冯迁看了时念一眼,随后把她拽到林菁菲身边,又将她一只手铐在仓库的水管上,但却解开了她手上原本的绳索。
同时被上了手铐的还有林菁菲,只是她比时念的待遇差了不少,不仅被冯迁铐上了双手,还被拷了双脚。
即使停止了直播,林菁菲嘴上的胶布也没被撕下,似是被冯迁给直接忽视了。
“等顾玦来了,我会放你走的。”
这句话,像是对时念说的。
说完,冯迁又走回了仓库另一边那个破烂残缺的沙发,阖上了眼睛,似乎没什么兴致再看她们。
林菁菲眼神复杂地看向时念,糊着胶布的嘴支支吾吾。
时念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冯迁,尝试着伸长手,勉强撕掉林菁菲嘴上一半的胶布。
她动作太快,胶布瞬间沾掉半张脸的汗毛,林菁菲的嘴唇也被撕出血丝。
“看我自食恶果,你是不是很得意?”
林菁菲声音很低,却疼痛喘着粗气。
时念冷笑一声,也没看她,神态疲惫地靠在身后的管子上,百无聊赖地回到:“我也被绑着,得意什么?”
不是她想帮林菁菲,但聊两句也行,至少能卸下心底那点紧张。就算要跟林菁菲算账,也得等重获自由之后。
林菁菲细瞧她的神色,敛下眼眸,而后突然笑了:“自从你回了时家,我的生活就变得一塌糊涂。”
时念回来之前,她是时家唯一的小姐。爷爷宠她疼她。林成这个父亲虽然忙,对她这个独生女也不错。
一开始,林菁菲想过和这位表姐好好相处,可时念的出现,很快搅乱了她的生活。
从那之后,爷爷更加偏袒的是时念,顾玦也对她很是照料。就连素来不喜自己的顾湘,也成日跟在时念身后。
林菁菲的心态渐渐变了。
时念以前在县城上学,刚来时成绩中等,还不及她好。可她只用了半年,成绩就已经名列前茅。
时念不爱打扮,在学校时更是低调。可即便如此,仍然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唯有她自己不觉。
时念比她高了一届,高考时是学校的文科第一,顺利进入A大,外人更开始议论时念和顾玦是一对金童玉女。
而她即便学了艺术,文化课分数能低些,可还是被林成托了关系才进A大。
林菁菲觉得自己原本幸福的生活天翻地覆,而时念始终压在她的头上。
她是喜欢顾玦,可对时念的心态变化,却不仅仅是因为男人。一个人突然出现,分走了你的一切,如何心如止水?
她表面瞧不起时念,心底却忌惮着对方。而她的忌惮也没错,时念渐渐摆脱了过往的低调,变得越来越优秀,得到无数称赞。
看着苛刻的方蔚兰都开始满意时念这个儿媳,却丝毫瞧不上她时,林菁菲开始去想,她也希望时念尝尝那种永远被一个人压在头上的滋味。
时念看着随和,可骨子里多高傲啊。她成功算计对方离开顾玦,却没想到时念转身嫁给了顾南驰,压根没让她体会到报复的快感。
瞥见林菁菲复杂含恨的眼神,时念摇着头笑了。
“林菁菲,你会不会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怎么,总觉得别人该捧你让你?为什么不想想,你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她确实没那么在意林菁菲,会因对方和顾玦争执,是介意那个男人的做法。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一样。
即便是当年顾玦和林菁菲谈恋爱,时念也只是突然明白婚约根本没什么束缚力,转而和爷爷提了取消婚约。
她的确因为顾玦的帮助和维护喜欢上了他,可那又怎样?对方不喜欢自己,她总该放弃,转而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于是时念选择了出国深造。
可是顾玦又和林菁菲分手了,不久后再次成为她的校友。
顾玦追她一年,时念起初拒绝了。
然而那年圣诞节,她突然收到院长妈妈寄来的玉佛,为他的心意触动,接受了顾玦。
时念声音轻飘,落到了林菁菲耳中,让她瞬间捏紧指节。
林菁菲抬头看她,而时念的眼神满不在乎,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是不是一直知道——”
“是,我知道。”
两人心照不宣,但林菁菲已经明白,时念从来都知道顾玦没有出轨。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要这个男人了。
她不要的男人,却是自己费尽心机去争去抢的。想必自己先前做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分外得可笑。
林菁菲的面色变得有些颓然,眼眶因心底升起的那股羞愤变得通红。
她以为自己真的设计到了时念,其实还是输的彻底。
仓库的另一头,冯迁并未在意林菁菲和时念这边的动静,或者说已经懒得去在意二人。
他接通了顾玦打来的电话,未等对方开口,便单刀直入:“城西,裕丰酒厂的废弃仓库,过来换人。”
冯迁没有叮嘱顾玦不要报警。
显然,他已经知道顾玦报了警,但他也只想借着直播把儿子的事闹大些,然后和顾玦同归于尽。
虽然换不回儿子,但那又怎样?他也已经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
一小时后,顾玦驱车赶至城西。
冯迁藏身的这座仓库背靠着山,位置确实隐蔽。在警方找到地点之前,他还是等不下去,再次提出应下对方要求。
“怎么还有别人?”
顾玦现身的一刻,冯迁眉峰紧蹙,视线阴沉地看向了仓库门口。
时念此时已被人铐住双手,而冯迁手持着一把枪,站在她和林菁菲身后,望向一同出现在仓库的两人。
除了顾玦,另外一个男人身形挺拔,面色冷峻,居然是顾南驰。
时念的心情是意外的。
虽觉得顾南驰不至于不时她死活,但也没想到他会和顾玦一起过来。
男人淡淡瞥了时念一眼,见她只是略显狼狈,才对上冯迁的视线,吊儿郎当回答:“你莫名其妙绑了我的妻子,我总不能让别人来救吧。”
冯迁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仔细打量着顾南驰和时念的表情。
而后,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他突然笑了笑,看向顾玦:“顾总,你可以选一个人,过来把她换走。”
时念下意识看了眼顾玦,还未看清对方神态,林菁菲已经迫不及待地挣扎喊道:“阿玦,表姐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瞬间曝露了许多东西。
时念神色一紧,竭力维持着平静,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先于冯迁撕掉了林菁菲嘴上的胶布。
她不知道林菁菲是刻意出声,还是单纯地害怕顾玦不选她,但对方无疑让氛围陷入了被动。
现在的情况,林菁菲可能是在暗示顾玦,时念已经和冯迁讲好,顾玦一到就会放了她。也有可能是还不死心,最后深入暗示冯迁,时念才是真的在撒谎。
顾玦当然也被动,如果他选时念,冯迁又会不会突然觉得不对反悔?如果选了林菁菲……
“我选她。”
众人思索间,顾玦声音清亮,已经做出了选择。
冯迁轻笑一声,蓄满胡子的下巴略微扬起,示意到:“门口有副手铐,自己铐上,走过来。”
顾玦神情凝重地看了眼时念,握拳俯下身,默默戴上了一旁的手铐,而后朝着冯迁走去。
还有两步时,冯迁突然松开了林菁菲,扔下了两枚钥匙。
继而一把拉过顾玦,将枪抵在顾玦腰背,轻咳道:“时小姐,你也可以走了。”
林菁菲已经迅速捡起两枚钥匙,尝试过后,神色复杂地看向时念。
显然,她自己解不开手铐。
时念扬眉笑了笑,被铐住的双手伸向她,神态自若,静待不语。
林菁菲微顿咬牙,只好拿起钥匙,上前先帮她解开手铐。
“啪——”
手铐落地的一瞬间,时念直接甩了林菁菲一个响亮的巴掌。
过顾太过迅速,林菁菲愣了几秒,才震惊抬头:“时念,你敢打我?”
时念眼神冰冷:“你拿我来当挡箭牌,唆使人去绑架我。林菁菲,打你一巴掌,还是轻的。”
如果不是时虑爷爷身体,她会让林菁菲付出更大的代价。
林菁菲合该庆幸是自己是爷爷的外孙女,时爷爷的身体已经熬不了多久,时念还不能和对方彻底撕破脸。
林菁菲到底是女明星,皮细肉嫩,被打了一巴掌后,腮边瞬间印出绯色的五指印,可见时念用了多大的力气。
可她还带着手铐,根本无法做些什么。下意识去看顾玦,却见男人神情肃然,且被冯迁控制着,比她还不如。
甚至,她还得求时念帮忙解锁。
林菁菲低下头去神色暗沉,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大的难堪。
最后,也不知林菁菲是怎么想的,居然拿着自己那副手铐的钥匙,走向了站在门口的顾南驰。
冯迁并不想看两个女人的纠缠,冷声催促道:“你们可以走了。”
言罢,他持枪抵在顾玦头上,似是很了解周围地形,一直让顾玦挡在前面。
分明一枪就可要了对方的命,可他却矛盾地急于先将其余人赶走。
这里只有一扇窗,冯迁却始终站在狙击手的死角处。
仓库外,叶警官神色严肃,埋伏在远处的狙击手也迟迟无法动作。
顾南驰没有理会走来的林菁菲,视线仍定格在冯迁那边的时念身上,开口道:“音音,我们走了。”
时念对上他的视线,眼神深深地望了对方一眼,而后淡淡应声,缓步朝顾南驰走去。
行至一半,距离顾南驰仅有几米。
她倏然转头,看向冯迁:“对了,我的手机之前被人收走,里面有公司项目的资料,得拿回来。”
冯迁嘴唇紧抿,像是很不耐烦,但顾玦已经被他控制住,时念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他只是紧盯着远处的顾南驰,而后眼神随意一扬:“在沙发上,你自己去拿。”
沙发在冯迁的身后。
时念面无表情地向沙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越过冯迁的一瞬间,她猛然转身,在对方没得反应之际,别过冯迁脖颈,一个缠臂锁肩反身压住了冯迁。
慌乱间枪支落地,冯迁猝不及防被时念撂倒,连带着受制于冯迁的顾玦也失衡倒在地上。
虽被时念成功压住,但冯迁的力气却非她可比,对方脖颈上显现青筋,挣扎着去够一臂之外的手枪——
眼见就要得手,顾南驰却不知何时跨步而来,抬脚将枪踢到几米外,三两下制服冯迁,给他戴上了时念先前落在地上那副手铐。
半分钟后,顾南驰按响警报器。
警察蜂拥而至,叶警官看清仓库里的情形,松了一口大气。
冯迁根本没给狙击手开枪的机会,他同意顾南驰和顾玦一同过来,也是知道他有几下身手,打着以防万一的准备。
可没想到,询问了几句后,制服冯迁的……居然是他老婆?
时念早已力竭,被顾南驰扶着手臂才堪堪站起。
还好冯迁把其他几人赶走了,她才敢冒险去尝试。被绑时时念没有反抗,也使冯迁放低了对她的戒备。
当然,最重要的是,顾南驰真的看懂了她传递的意思。
时念实在没了力气,半靠在他怀中,为表示对他心领神会的欣慰,凤眸一弯,朝眼前的男人笑了笑。
可顾南驰看到她这幅表情,眼神却酝酿着洌寒,咬着牙在她脑门一弹,沉声道:“时嘤嘤,就你这点本事,也敢去和冯迁比格斗?”
冯迁是年纪大了,可年轻时实打实混过社会,打过的架不知多少,又是男人。
他知道因为杨雪的事,时念高中毕业后特意去找人学过格斗,两人也曾在那家会馆遇见过。
可明白时念打算的那一刹那,顾南驰还是气得狠,却无法出声阻止。
心中甚至有几分酸涩,难道顾玦就这么重要,能让她不惜去冒险?
“可我还是成功了。”
时念笑容停在嘴角,想到他方才的表现,摸了下发痛的额头,到底没和顾南驰计较。
顿了几秒,感激于顾南驰不辞辛苦地赶来,又道:“放心吧,刚才就算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
时念想要表达的是,感谢他来救她,如果有天顾南驰不幸被绑架,自己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施救。
连顾玦那种不爱与人结怨的都能惹上这种麻烦,像顾南驰这般趾高气昂轻傲狂慢的个性,也不知道已经结了多少仇?
时念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
反倒是顾南驰,冷不丁听到她后面这句,愣怔一瞬,嘴角忍不住翘起浅浅的弧度,耳边似是染上了绯色。
他喉结微动,握紧了拳,语调却一如既往地散漫,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这女人,还算是有点良心。
——
另一边,顾玦总算解开了林菁菲那副手铐。他转过身,才看到时念半靠在顾南驰怀里,脸上的那道笑容过于刺眼。
定了定心神,想到方才的情形,他踱步走了过去。
“时念,你……没事吧。”
时念听到声音,沉了脸色。
她抬眸望向一米外的顾玦,面无表情地摇了下头,却没说话。
顾玦察觉到她的冷淡,启声道:“刚才的情况,我——”
他欲言又止,可刚一开口,时念就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大概是想说,他选择救林菁菲,是受制于当时的情形不得不选。
虽然他救了林菁菲,但他和自己一道承担险境,冯迁就算会对他下手,也不会再伤害她。
想到这,时念冷笑着打断他:“顾玦,林菁菲是让我作呕,但是你也不遑多让。怎么,你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吗?愧疚救下林菁菲,然后让我陪你一起承担危险?亦或是再扮深情来解救我?”
“可凭什么我要和你一起承担?我们早就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够为我做决定?”
“还是你想说救下林菁菲是因为要成全对奶奶的承诺?可你这份成全自己恩情的自私,更让我恶心千倍万倍。”
“我是救了你,但那是念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能力范围内,换做别人,我也会这么做。如果你说想报答什么救命之恩,那就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要不是顾玦和林菁菲,她根本就不会摊上这种事。
时念将积压的情绪尽数发泄,不再等顾玦反应,转头看向顾南驰:“我累了,咱们走吧。”
她刚才那番话比之前那次更为诛心,顾玦早已愣怔在那,唯独猩红的眼神死死盯着她,耳边反复回荡着她那句——
“她让我作呕,你也不遑多让。”
“你更让我恶心千倍万倍。”
“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了解她与人为善的性子,所以顾玦愈发明白,时念那份打从心底的厌恶。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对他产生了这么深刻的厌恶?
他突然感到一种铺天盖地的无力,想要逃避刚才的话,却偏偏一遍又一遍地刻进了记忆中,像是锋利的刀刃,不停地割在心口,令人窒息。
顾玦沉在翻滚的思绪中,而冯迁被两名警察压着向外走去,像是已经放弃了希望,满脸颓败,低下头默不作声。
可谁知,路过顾玦身边时,他突然目眦欲裂,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力气,猛然挣开左右的警察,也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匕首,竟双手握刀刺向了顾玦。
“小心——”
叶警官大喊的声音突然响起。
时念应声回头,就看到此刻紧捂着腹部,半跪在地的顾玦。
鲜血顺着刀柄涌出,晕染在衬衫上,白与红的强烈对比,刺目而鲜艳。
骨节分明的手掌捂在伤口处,血液逐渐溢出指缝,一下下滴在地上。
顾玦却恍然不觉,只愣愣望向时念,视线紧锁在她脸上。
匕首被夺,冯迁被彻底制服。
叶警官急忙叫人去喊候在外面的医生,犯人都被抓住了还让人受伤,这要是追究起来,他们都得受处分。
蒋安政和林菁菲更是震惊不已,满目担忧,快步走到顾玦身边,却被他给使劲挣开。
顾玦缓慢踱步,那只干净的手紧紧拽住了几步之外的时念。
“时念。”
他声音沙哑,叫她的名字。
时念瞥了眼顾玦握在腕上的手,平静抬眸:“顾玦,你这是干什么?”
就算他现在受了伤,该找的也是医生,而不是自己。
顾玦闻言怔了怔,似是有些茫然。
是啊,他在干什么?
他只是不想她就这么离开,想要从她脸上看到担忧,看到紧张。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指缝溜走,他迫切想要抓住。
伤口火辣辣地疼痛,额间已经渗出汗水,薄唇更是隐隐发白。可她眼神中的默然,带给他的疼痛更甚。
顾玦身形踉跄了下,蒋安政连忙上前扶住他,焦虑道:“阿玦,你现在得赶紧去医院。”
听到蒋安政的话,时念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秀眉微蹙,看向顾南驰,嗓音中打着商量:“要不……我们也去医院吧。”
言及此,顾玦紧绷的身形缓和几分,拽着她的手也松去些力度。
顾南驰漆黑深邃的眸子沉甸甸地看向时念,意味不明。
她心里莫名一虚,抿了抿唇,继续劝说:“你胳膊也划伤了,需要包扎。”
她指的,是顾南驰小臂上的那道伤口。刚才他和冯迁搏斗之中,不小心划到了一旁的铁片。
虽然伤口不深,但还是打一针破伤风比较放心。
蒋安政瞥了眼顾南驰那道快要愈合的伤口,忍不住在心里骂街。
顾玦被人捅了一刀,时念这个女人却在关心别人,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顾南驰瞧了眼顾玦,对方早已绷紧了下颌,面容愈发沉丧。
他收回视线,忍不住轻笑:“不用去了,这点小伤,家里有药。”
时念点头:“那行,走吧。”
言毕,又皱眉看向顾玦那始终不肯放开的手。
“不想死,你该去拽医生,要是想死……”时念微顿,瞧了眼蒋安政流露出的厌恶,继而道,“也请你离我远些,别让我担上害死人的责任,被人记恨。”
“时念!阿玦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能好好说两句?”蒋安政终于看不下去,沉声指责。
时念语调讥讽,轻笑开口:“刀不是我捅的,人不是我伤的。我还没指责你们连累我,你倒有脸冲我大吼大叫?”
“也对,你本来就蠢,才会被林菁菲耍得团团转。要是没有顾玦,你不就只能混个文凭回蒋家啃老?愚不可及。”
潋滟的凤眸中,讽刺的意味太浓。
时念脾气好,蒋安政没想到她居然会反击,一时愣住,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论学历,蒋安政只能算出国镀了个金,当然比不上时念。
他又是蒋家偏支,如果不是和顾玦的关系,家族中也不会看重他。
顾南驰静静看着她这幅伶牙俐齿的模样,墨澈的眼眸染上抹玩味,可看到顾玦那过于碍眼的手,又落下脸色。
他姿态散漫地扬眉,冷淡道:“顾玦,你总拽着我老婆不放,是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老婆?”顾玦眸若寒冰,直直地看向对方,低沉反驳,“顾南驰,你们的婚事本来就是假的。”
“假的?”
顾南驰哂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多么好笑的笑话。
而后,他淡淡抬眸,取出西装内袋中的物什,眸底似有几分轻佻:“不好意思,我们是合法同居的关系。究竟是谁跟你说,这场婚事是假的?”
看清对方手里的东西,顾玦瞬间怔住,手上也瞬时失了力气,被时念直接抬臂挣了开来。
不过她的震惊不比顾玦少,毕竟谁能想到顾南驰居然带着他们的结婚证?
带就带了,他居然还如此‘不合时宜’地在顾玦面前拿出来‘秀恩爱’。
但现在已是深夜,她确实累极了,也不想再和顾玦等人纠缠,于是拽了下男人衣摆,低声道:“走吧,咱们回家。”
顾南驰心情不错地勾了勾唇,轻描淡写地应下:“嗯。”
而后在心里反复回味了一下——
嗯,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