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秽物吐尽，朱清余也没了力气，滑坐在马桶边，有一种虚无的平静感。腹中空空，头脑空空，连眼神也无法聚焦。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回过神来，已经被周思扬抱到床上，鞋子已经脱了，身上盖着鲜艳的红被，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似的，捂着胃部蜷缩在床边。
　　周思扬正在外间打电话，声音很大，仿佛想用音量掩盖住自己内心的忐忑不安：“宋捷，你能不能来一趟我家雍景苑的老房子，清清不舒服，你过来帮她看看。”
　　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周思扬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地址，这才挂断了电话，急匆匆迈步进来，扑到朱清余的床边查看她的状况。原本精心打理的发型早被他抓得一团乱，平日里被刘海遮挡的额头露了出来，额角一道浅浅的疤痕，在月光映照下分外清晰。
　　朱清余神思飘忽，望着周思扬轮廓分明的脸庞，尘封已久的记忆就这样没有防备地开启，那些本该被她遗忘的场面却如同被擦拭过后的老照片，带着一层朦胧的色彩，在她的脑海中缓缓地浮现。
5、额前疤
　　或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朱清余早早就明白，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
　　只有读书才能让她走出农村，也只有读书才能证明她不是奶奶口中那个一无是处的丫头片子。
　　当朱清余以超出市重点线两分的成绩，握着录取通知书站在市一中高大雄伟的校门口时，她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比起村里中学年久失修的二层矮楼，市一中的教学楼是如此的庄严挺拔。当时的她仰头望去，只觉得它高得令人咋舌，楼顶直直插入云霄，被晨间的阳光镀上一层闪闪的金光，一块块擦得透亮的玻璃窗像是一双又一双的眼睛，方方正正地嵌在红砖里，垂目凝视着这个对未来满目向往的女孩子。
　　那是朱清余第一次尝到命运给她的甜头。
　　她局促地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和鞋子，白色的娃娃领衬衫，深蓝色的棉布长裙，这些都是表姐林慧不穿了的旧衣服。报道前一天，刘红凤特意把它们熨烫了几遍，板板正正的，一丝褶皱都没有。脚下是一双白色的跑鞋，林慧没穿几次就淘汰给她，理由是她有好几双差不多样子的。鞋子很新，只有几道轻微的折痕，唯一的毛病是略有些小，走起路来总是硌得她大脚趾有些痛。
　　就这样，朱清余穿着不合脚的旧鞋子，慢慢走进了她的高中生活。
　　到朱清余高三前夕，尽管父亲朱建华开着大车没日没夜地在高速上来回拉货，可家里的光景却依旧没有好起来。学费，医药费，生活费，就像三座沉沉大山，死死地压在朱家人的头顶上，把他们压得喘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