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乔在门外静静地等了一会。
　　社恐人的脑力巅峰，短短几分钟里，她甚至打了好几篇对话腹稿。
　　有来有往，举一反三，充分预判对方的预判。
　　为的是一会再开门，如果迎面撞上老爷子或者谈冉，甚至遇上谈云骁，她都有话可说。
　　但直到谈知鹤出来，两人沿着锦鲤池边的小路走，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谈知鹤步子迈得很慢，手臂上轻轻搭着蒋乔的外套和双肩包。
　　“这边。”
　　天黑下来，被初秋夜里的冷风一吹，蒋乔彻彻底底回过神来。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走在前面的谈知鹤停了下来，面前是一辆黑色的suv。
　　除了车头熠熠发亮的双M车标，一切都很低调。
　　谈知鹤很自然地把蒋乔的东西放在车后座，看到蒋乔在车门旁边纠结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学校宿舍门禁几点？”
　　蒋乔：“十点。”
　　“那还来得及。”
　　车座很宽敞，纯黑色皮质内饰，简洁有质感，没有多余的设计。
　　蒋乔钻车后座的时候格外小心，细白的小腿绷得很紧，只为了不把太多灰尘蹭在脚下的羊绒地垫上。
　　谈知鹤只是举手之劳送她一程，她能少添一点麻烦是一些。
　　京市中轴线附近道路宽阔，除去半山的别墅区外很少有民房，两侧都是长得差不多的路灯和行道树，看了一会就有些腻了。
　　蒋乔陷在座椅里，一开始只是不好意思看前面驾驶座的人，后面傍晚发生的事情一帧帧又涌入脑海，疲惫袭来，情不自禁地有些犯困。
　　空气循环送来秋夜的风，微凉湿润。
　　车内是如谈知鹤身上一样的苦艾香，很淡，没什么攻击性。
　　让人很有安全感，很……好睡。
　　一路上，谈知鹤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紧张和疲惫，没和她搭任何话。
　　距离京大还剩一个路口，他出声提醒：“快到了。”
　　蒋乔慌忙睁眼。
　　她刚刚睡着了，还睡得很沉，希望没出丑。
　　新闻电台在重播京市明天的天气预报，音量很小，混合着车轮胎驶过湿润马路的水声。
　　装作看窗外，她偷偷摸了一下嘴角。
　　很好。
　　不幸中的万幸。
　　没流口水，还能继续在这个星球苟活。
　　“……刚刚忘和您讲了，我从南门下。”
　　谈知鹤专心看路，并不回头，“知道。”
　　她顺着谈知鹤的视线看向前面，很快就明白了他这句“知道”是什么意思——外面就是学校南门的教职工小区。
　　宵禁前最后一波学生返校潮，去老校区打完球的男生拎着外卖盒子，三五成群地往这边走。
　　她刚刚睡懵了没反应过来，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奇怪。
　　京大在老城的校区很大，宿舍区分散，校门也多。
　　谈云骁从小被娇养惯了，受不了和别人挤，申请留学生单间被拒绝后，一直都是司机车接车送走读，对蒋乔住哪栋楼也没放在心上过。
　　最近老校区翻新，原来的许多近路不通。
　　偶尔谈云骁心情好来接她，每次都被电话里她“顺着西北1门那条路绕，过了东南2门再拐”的指挥绕得有些暴躁。
　　男朋友也不过如此，谈知鹤怎么会知道她住哪里，还一次就能避开所有整修路段？
　　虽说他的确是京大的教授没错，可他任教的医学院也不在南校区吧……
　　蒋乔不好意思追问，万一真要跟谈云骁有关，还要尴尬。
　　谈知鹤修长手指放在方向盘上，从后视镜淡淡看了她一眼。
　　镜片下那双狭长的黑眸透亮，睫毛又密又长，在眼下晕出一道暖灰色的蝴蝶影子。
　　蒋乔不小心和他在后视镜里对视，心脏跳得很快，一半是因为紧张，一半是因为男朋友哥哥那张太过优越的脸。
　　谈家兄弟都长得好看，但平心而论，两人的相貌并无太多相似之处。
　　对比起谈云骁的英俊，对方是一种近乎不近人情的昳丽，白玉般的面庞，漆黑的眼。
　　职业习惯，视线里温和中带一点犀利，好像无论是人心还是发肤，轻易就能被他看透。
　　眼前的人她小时候就曾经丢脸地看呆过，几年过去，气势更甚。
　　谈教授，了不得。
　　德艺双馨，驻颜有方。
　　蒋乔躲开他的视线，解开安全带拿包。
　　关车门前，蒋乔小声道过谢谢，谈知鹤抬眸看她睡出浅浅压痕的脸颊，唇角微勾，“举手之劳。”
　　蒋乔的宿舍区靠近蒋大南门，附近是一片空阔的校车停车场，不设路灯。
　　晚上九点足球场灯光熄灭，晚归的学生只能用手机照明。
　　她向前慢慢走，不小心踩中一块松动的地砖，泥水溅上鞋面，本能地小声叫了一下，眼前的路突然一片通明。
　　蒋乔下意识地转身。
　　校门外的谈知鹤还没走。
　　两束远光灯亮起，穿过大门生锈的护栏，如月光般将她侵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