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咋不给这小娘们也来一喷子？”
　　“你懂个屁，珊珊出生那天，老子就发过誓，不杀女人。”
　　“哟，得，看在珊珊份儿上，先饶了她。”
　　沈洁在头晕目眩中醒来，迷迷糊糊听见两个男人的声音。她觉得左侧太阳穴那里像有只螃蟹爪子钳住似的生疼。她忍着眩晕，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手脚都被胶带反绑着。
　　她挣扎了一下，胶带绑得很紧，根本没法挣脱。
　　她环视周围。眼前像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头顶悬着一个光线昏暗的旧灯泡。四周的墙壁上也都是黑点和霉斑，墙角堆着几十个灰扑扑的麻袋和一些生料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尘土味。
　　正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和自己一样，她的双手也被反绑在背后，双腿被胶带捆了个结结实实。她的长发散乱，额头上都是汗珠，身上的白色衬衫也被冒出的虚汗湿透，紧贴在皮肤上，清楚地呈现出身体的曲线。正是洪橙。
　　离她俩不远处有张圆桌，五个男人围着桌子喝啤酒。桌上摆着几碟花生米、烤串之类的吃食。旁边还有一个架在酒精炉上的小砂锅，正咕嘟嘟地冒着热气。
　　沈洁认出其中的三个花臂男就是在酒吧带走洪橙的人，另外两个一人坐着一把靠背椅。一个黑亮大背头，大肚腩，身上穿着品牌 POLO 衫。领口已经洗白，握筷子的右手上还戴着只黑色皮手套。另一个身材精壮，一对聚光的耗子眼，身上只套着背心短裤。
　　沈洁想起来黑背头是胜龙电气采购部的项目经理。之前查胜龙资料时，她有点印象。
　　她收回目光，看向洪橙，谁知道洪橙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碰了一下。洪橙向她微微摇了摇头。短暂对视的目光中，沈洁接收到“现在危险，赶紧装死，千万别乱动”的信息。
　　她正思索眼下的处境，那边黑背头叼着根牙签，打着酒嗝走过来，伸出油手拍了拍洪橙的脸：“老同学，又见面了？”
　　洪橙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高晟，郑昕呢？”
　　高晟把牙签吐到地上：“她把你交给我了。”
　　“怎么，是你让她给我喝那杯水的？她老板不是姓邹吗？”
　　“邹长明那狗东西，说好了今儿晚上在这儿见面，到现在也没瞧见人。不过他把你送过来，也算够意思。”
　　“郑昕呢？她不是说要给我录什么视频？”
　　“视频？咋？一会儿你还想跟我拍段 AV 纪念一下啊？”高晟咧开嘴，一口黄烟牙贴近洪橙的脸：“亏我原先还觉得有点对不住你，可你上次害得老子脸都丢光了，还让白烁知道了杭州竞标公司的事，那就别怪我了。”
　　他举起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猛地抽下手套。沈洁望见那只手中间的三根手指都被齐齐削掉了，只剩下一点残端和两头的大小拇指。远远望去，就像一只羊犄角。
　　“黄臻那个狗腿子切掉了老子三根手指。说什么一百万一根。都是你个骚货多嘴！”高晟望着右手的手指残端，语气森然。
　　“真是好笑。纸包不住火。你以为白烁是瞎子聋子？再说了，我真想要你的手指，上次就剁下来呗，干嘛还放你走？”洪橙不以为然地说。
　　高晟被她说得一愣。一旁的耗子眼男却搓着手里的一把花生米衣子，抛了一颗丢进嘴，边嚼边走过来：“晟子，你别听她胡咧咧。上次她还答应我不把兰兰卷进去，可她老公没几天就知道我跟兰兰的事。搞得珊珊在学校抬不起头，不想去上学。你现在问她，她肯定也说跟她没关系。”
　　洪橙不禁笑出了声：“石海龙，你还真说对了，就是跟我没关系。你女儿不愿意上学，那是你做孽太多，报应到她身上。”
　　“操！”石海龙把手里的一把花生都撒了出去，冲过来对准洪橙就是一耳刮子。打得她脸上立现五个手指印。
　　“老子在外面东躲西藏，就图珊珊和艺兰过个好日子，你连她俩也敢碰！活得不耐烦，就别怪我了。”石海龙一把掐住洪橙的脖颈，把她掐得两眼通红。
　　忽然他的手机铃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手机，这才松开她：“高晟，给我往死里弄她。一会儿我回来收尸！”
　　说完，他就大步走了出去。
　　“得嘞。”高晟在洪橙的面前狞笑着蹲下，伸出左手摸向她的两边脸颊，“啧啧啧，这张假脸花了不老少钱吧？是黎雪找人帮你整的？真不赖。一会儿等哥爽完，帮你在脸上画个大几把，咋样？”
　　“好啊，来啊。”洪橙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直瞪着他，细声细气地柔声说。
　　高晟以为她害怕服软了，低下头伸出舌头就要舔她的脸，没想到洪橙身体向后仰，使足全身力气一头撞向他的鼻子，把他撞得登时一脸鼻血，猪叫着倒在地上。
　　“日你妈，你个臭骚逼。老子今儿要弄不死你，就不姓高！”高晟叫嚣着让三个花臂男把洪橙拉起来，按到身后的长桌子上，一把撕开她的白色衬衣。
　　一旁的沈洁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住手！光天化日的，你们绑架、强奸妇女，还敢袭警，是不是都不想活了？！”
　　“呵，咋把警花儿给忘了。”高晟用纸巾捂住还在流血的鼻子，走到沈洁跟前，伸出左手也捏了捏她的脸，却被沈洁迎面啐了一口。
　　妈的。高晟脸上的鼻血还没干透，又添了一口黏腻的痰液，气得哇哇直叫，反手就给沈洁一耳光。
　　“高晟，你放开她！咱俩的事儿跟她没关系。袭警这事儿不小，你就算不在胜龙混，去别的公司也有口饭吃。别把事儿做绝了！”洪橙在他身后急喊。
　　“袭警？”高晟凝视着他的右手“羊犄角”，“黄臻那个王八蛋，把我的事儿到处说，现在还有哪家公司肯要我？老子现在是钱也没了，老婆也跟人跑了，儿子都管人家叫爹了。我他妈还怕什么条子？老子这辈子玩过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还真就没尝过女警花的味儿。”
　　他让两个花臂男把沈洁拖到一侧墙角，一左一右地架住她，伸手就扯她的打底衫。
　　“高晟，是我让你吃屎的，你冲我来！你要是敢碰她，我非把你两只手都给剁了！”洪橙在一旁急得高声喊。
　　高晟听见她这么说，转过身又走到洪橙跟前，一把揪起她后脑勺的头发：“怎么，这么着急，想我先操你？对了，你那个保镖上哪儿去了？玩腻了，不要你了？行，我替他好好补偿你。”
　　保镖？他说的是我哥，还是其他男人？靠，我哥果然是接盘侠？这边的沈洁也听见了，不解地瞪了洪橙一眼。
　　洪橙并不理会她的目光，继续说：“上学时候，你就像条狗一样跟在白烁屁股后头，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没脑子。她可是市局刑侦队的人。那些警察联系不上她，肯定得找过来。
　　不然石海龙和郑昕怎么都不见了，就留你一个人在这儿？看在老同学一场，我劝你赶紧跑吧！别等警察把这里围住，想跑都跑不掉了。”
　　“等他们来，你已经被老子操死了。老子就是做鬼也得做个风流鬼。”高晟让三个花臂男把洪橙架在长桌上，牢牢按住她的手脚，把她的身体拉开成大字型，接着俯身啃咬洪橙衬衣下露出的一片白生生的胸脯。
　　洪橙不停扭动身体，愤恨地盯住他：“上一次，我就不该放了你。”
　　“后悔也晚了。”高晟干笑一声，褪下自己的裤子，抱住她的臀部，把她用力压在身下，“老同学，还记得这儿吗？那回要不是你又肥又臭的，我早就让你爽翻了。不过好饭不怕晚，今儿给你补上。”
　　他扯开她的长裤，左手伸进她的双腿间揉搓着。洪橙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皮肤上留下的恶心触感，却停止了挣扎。她的目光平直地凝聚在头顶的那个灯泡上，觉得眼前的一切熟悉得如同二十一年前那个惊扰了她一整个夏天的噩梦。
　　她的思绪逐渐开始飞离，时间也随之安静地后退，定格到 1998 年四月下旬春游的那一天。
　　那天，洪橙因为捡石子，走进山里一座废弃已久的军工厂车间，看见葛凯风在一个大土坑里，试图往上爬，而白烁站在上面，笑嘻嘻地俯视着他。
　　她忍住眩晕感，正想走过去，质问白烁为什么不拉葛凯风上来。转念又想起上次老爸说白彦的那些话。她想现在要是就这么跑过去，万一白烁把她也推下去，可不是好玩的，不如先出去喊人。
　　她沿着原路跌跌爬爬地跑出山洞。等她找到洪齐州，和他说完山洞的事，却看见白烁和葛凯风一前一后地都往这边走过来。葛凯风的整个衬衣和裤子上都是土，头发也脏兮兮的。
　　“我看见他一个人往洞里面跑，怕他出事，就跟着他。谁知道他真掉坑里了，就拉他出来，看，把我的鞋都弄脏了。”白烁低头心疼地看着他脚上的浅绿色 AJ13。早上他穿这双鞋上大巴的时候，惹得班里的女生一片尖叫。
　　“是这样吗？”洪齐州满脸怀疑地看向葛凯风。后者红着脸，点了点头。
　　“好好的，怎么会跑到那里面去的？”洪橙在边上又问。
　　“我……追着一只狗跑进去的，然后就……”葛凯风解释着，声音和蚊子哼差不多。
　　后来连着好几天，他都躲着洪橙。有天洪橙总算在厕所门口堵住他，非要他说清楚。
　　葛凯风给她逼得没办法，才说是白烁哄他进洞里的，还把他推下坑里。后来听见洞里有动静，才拉他上来，还说要是他出去了乱说话，下次掉进坑里的就是洪橙了。
　　“他说我掉进去，我就进去啊？他是玉皇大帝啊？”洪橙倒是不以为然，骂了好几句葛凯风脓包。
　　五月初，初中部办了一次为期半个月的篮球赛。他们班选了八个人，白烁是 2 号得分后位，在场上发挥出色，几次投篮得分，惹得台下的女生连连尖叫，尤其是杜璇和张瑜，嗓子都喊哑了。
　　最后三班获得七年级组冠军，白烁选上最有价值球员。整个初中部只有三个人，还是校长亲自颁奖。他站在领奖台上和校长握手的照片，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挂在校宣传栏的橱窗里。
　　比赛结束，白烁的奖杯被三班的女生传来传去地看。洪橙没过去凑热闹。她走到饮料筐边拿汽水喝，却被白烁伸手拦住，变魔术一样递给她一瓶进口矿泉水：“喝这个。地上那些都是色素。”
　　“我就爱喝色素！”洪橙推开矿泉水瓶，还是抽出一瓶汽水，用边上的起子拧开，咕嘟嘟地一口气喝了大半。
　　“还生气呢？我知道上次模型的事，你觉得是我干的。不管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解释这一次啊，真不是我。”
　　“是吗？好，那葛凯风呢？他也是自己掉下坑的？”
　　“谁让他总挑拨离间的。放心，那天我就跟他闹着玩，他又没伤到哪儿。下不为例。”说完，他讨好地冲洪橙一笑，一双桃花眼的长睫毛微颤，看得洪橙胸口小鹿乱撞。
　　她想着白烁这样少爷脾气的男生低声下气地和自己解释半天，已经算是给足面子，自己这个中队委也不能太小气了。于是也点点头，说了句以后注意，就想走开。
　　白烁却又问：“葛凯风哪里好，用你这么护着？”
　　洪橙想了想，说：“我和他穿开裆裤就认识了，你说呢？”
　　“你不公平。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那天模型就是他拿的，他嫉妒你喜欢我。杜璇也看见了。”
　　“你放屁！白烁，你不承认就算了，别乱咬人。”洪橙气呼呼地跑开。她一口气跑到操场另一边的公共厕所，正要往女生那边钻，冷不防被一只胳膊抓住。回过头一看，还是白烁。
　　“你……干嘛跟……”后面的“着我”两个字还没说完，却被白烁一把壁咚到身后的红砖墙上，低头吻住了她。
　　这个吻并不美好，洪橙只觉得嘴里湿漉漉黏糊糊得难受。她涨红了脸，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往旁边猛力一推。
　　白烁撞在墙上，却不生气，咧嘴一笑：“你们女生就爱装，原来你也喜欢我。”
　　洪橙莫名被人夺去初吻，又懊恼又懵逼，听他话里还带着嘲弄的意思，顿觉屈辱：“谁喜欢你个臭流氓！再不滚远点，我喊人了。”
　　她气鼓鼓地就要走，却被白烁再次抓住：“别走啊，是我不对。不该和你闹着玩儿。不过你要是瘦一点，再把眼镜摘了，没准儿我还真会追你。”
　　洪橙听他的意思，原来方才他对自己那样，只是玩儿。而且，最过分的是，这货自以为是就算了，还敢嫌弃自己胖，气得内脏都要淤青了，火上脑门，回转身对着他的左脸就是一拳。
　　白烁完全没料到她会有这么过激的反应，没留神提防，被她的拳头扎扎实实地击中下嘴唇，疼得他连说了两个卧槽，扶住墙半天才定住神，却发现洪橙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墙角传来哈哈的大笑声。白烁抬头看见不远处的男生入口处，葛凯风捂住肚子，笑得浑身发颤。
　　打归打，白烁那句要是她能再瘦一点的话，还是刺激到洪橙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她没吃过一顿饱饭。出娘胎以来，第二次这么大动静发誓要减肥。
　　第一次还是小学五年级，大舅董飞带她和表弟去一家游泳馆学游泳。教练是个身高一米八一的大帅哥，有次辅助洪橙练习蹬水，半开玩笑地说她太沉了，教她使的劲儿够教两个学生的，得找她爸多要一份学费。
　　气得她一个星期没怎么吃饭。饿得头昏眼花，却一斤也没瘦下来。这一次，洪橙是动真格的了。她整整四个星期没吃肉，也没碰一粒米。顿顿只吃水煮蔬菜，偶尔来几片水果改善一下伙食。
　　到了第四个星期一称，还真瘦了三斤。只是这三斤从外形上压根儿看不出来，内里却是天翻地覆地难受。
　　她走在路上，只觉得脑袋瓜子发蒙，手脚也使不上劲儿。偏偏周三的体育课，老赵还让做双杠。轮到她时，她好不容易才在杠上撑住，万恶的老赵站在边上一个劲儿地催她快点做“空翻”动作。
　　她晃晃悠悠地努力做转体，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一次憋足了劲儿，总算翻起来了，但是没利用好惯性。再加上身体在空中倒悬太久，还没转到 180 度时，整个身体都往前倾。身体重心左移的同时，她觉得左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戳了一下，手一滑，整个人一个倒栽葱就摔了下去。
　　落在地上的瞬间，她看见老赵向自己冲过来，黑得只剩一对白牙的脸满是焦急。接着，十几张脸都聚在她的头顶。左边最好看的一张脸抿着唇，嘴角扬起一抹带着快意的和煦笑容。
　　“白烁，你他妈的小人……”晕过去前，她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