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悔恨与漫天大雪一般,纷纷扬扬快要将我淹没。
我甚至还没来的及和阿爹相认,没来得及再唤他一声阿爹!
而这一切的最罪魁祸首。
便是因为我秦月卿,信了叶云寒。
天真到以为皇家真的会有真情!
我抬头,满目悲怆的看着叶云寒:“如今这个结果,摄政王满意吗?”
叶云寒心口满是郁气,亦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喉结滚了滚,却是什么都没说。
我小心翼翼放下阿爹的身体,缓缓站起身:“你将秦凉川抓来,不就是想逼死秦老将军吗?”
我看着叶云寒,说出的每个字都在发颤。
“将军府护了这么多年的国,自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开始,秦家便驻守北境,如今秦家战死之人已然过百!”
“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你如此赶尽杀绝——!”
“哪怕秦月卿女扮男装,罪该万死,可你不也知道吗?!”
我歇斯底里,字字泣血。
上天似乎也觉察到我的怨怼,雪都下的更大了些。
叶云寒自被封为摄政王以来,再未有人敢这般挑衅。
他凤眸中积压着愠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秦家做的,都是秦家该做的,就算本王要了他的命,你又当如何!”
我心尖恍若被人削去一块,泪合着雪花一起砸在地上。
“当初你在金銮殿上一刀割破秦月卿咽喉的时候,她都不曾恨过你。”
我声音沙哑,眼里已是一片死寂:“但此刻,她必定与你不死不休。”
叶云寒心口一刺。
像是被把冰锥猛然插入,疼的呼吸都发紧。
我忍着情绪横剑,手中问情剑直指叶云寒:“今日,我要你放了秦凉川!”
叶云寒看着锋利的剑刃,有一刹竟然将秦乐殊认成了秦月卿!
许多年前,他习武时,秦月卿也是这般拿着问情剑与他过招。
我冷声威胁:“如果今日秦凉川走不出摄政王府,我便是自刎于金銮殿上,也要你摄政王府付出代价!”
叶云寒面若冰霜,却只能抬了抬手:“放人!”9
听见这句,护卫立即松了手。
被按在地上的秦凉川红着眼扯开嘴里的布,手脚并用的爬到秦峥勋身边:“阿爹!阿爹你醒醒啊,阿爹!”
可不管他怎么喊,秦峥勋都不会再有回了。
雪如柳絮。
最终,我扶着阿爹。
秦凉川扶着春慧。
一人带着一句尸体,走出了摄政王府。
每一步,我的心口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一般疼。
哪怕身后,叶云寒的注视一直紧紧跟随着他们。
我也始终没有回头。
因为我和叶云寒之间,从今日起,只余恨,再无爱。
从前我心心念念喜欢的那个人,在之前金銮殿上杀我的那一夜就已经死了……
京郊。
秦凉川找个了荒地,仔细将秦峥勋和春慧埋了。
我又找了块石头,用问情剑一刀一刀的给阿爹刻碑。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
五年前还威风凛凛的秦将军府,有朝一日会落败到这个地步。
阿爹死后连一个像样的墓都没有。
那墓碑上的每一笔一划,都像是刻在我的心上。
沉痛间,秦凉川忽而开口:“秦姑娘……你真的很像我阿姐……”
我手中动作一顿,心口是骤然紧缩的痛意。
皇家疑心重,哪怕事到如今,我依旧不能和阿弟相认……
我只能轻声劝说:“道长应该离开京都。”
我强行按下心中不舍:“天大地大,秦将军府已然不在了,但你爹和你阿姐,都希望你活着。”
秦凉川双眸赤红,眼里还藏着对摄政王府的恨意:“你也这么想吗?”
我默了瞬:“是。”
“别想着找叶云寒复仇,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飞舞的雪花落了两人满身,冷意裹挟着寒刃割开肌肤。
秦凉川强行按下心口情绪,声音哽咽:“秦姑娘,我……能抱抱你吗?自我长大后,阿姐就再没抱过……”
话音未落,我抬手拥住了他。
天地之大,如今我们已只剩下彼此。
我拿出怀中的黄色令牌,塞进秦凉川手中,轻声在他耳边叮嘱:“有了这个,往后能保你一命。”
接着,我像小时候每次去探望秦凉川那样,帮他正了正衣冠。
“君子论迹不论心,秦家功过万世之后自有史书评说。”
“凉川,往前走,别回头。”
秦凉川红着眼点了点头,一步步走进风雪中。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我才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阿爹和春慧的墓碑。
心如死灰的在坟前守了两日。
一直到月中,十五那天。
每月的这天,叶云寒都会留宿宫中。
我要和叶云寒做个了断,这样冷情冷性的人,不配留着我的尸体。
如墨的夜色再次压下来。
我潜入摄政王府,缓缓朝着叶云寒的寝卧去。
进门后,我一剑斩断了墙上那副自己的画像和密室的门,露出后面的冰棺。
这个藏着我尸体的地方,我来了三回。
唯有这次,我看着冰棺中自己,满心懊悔。
“若是……有机会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与叶云寒互生情愫,让将军府走到绝路。”
我阖上双眸,那夜和叶云寒亲密的记忆又涌上来。
他情到深处时的一声声阿月。
他喝醉后,满是懊悔的双眼。
或许不过都是为了麻痹我的一场梦而已。
一滴清泪,缓缓从我眼角低落。
“叶云寒,往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秦月卿了。”
说罢,我抬手就将火把丢进了冰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