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股脑儿还想到了很多问题,比如顾衍誉那样交游甚广,与她同辈的那些男孩还处在没轻没重的年纪,是不是当真不会欺负她?比如她出入的种种场所,又不算完全干净,这小女孩真的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吗?可是……看到顾衍誉的模样,她明白,这些事也许她早就消化过了。
陈熙华眼里还挂着泪,露出那种软而甜的笑容,同她说:“没有关系,那你以后在我跟前就当小姑娘。”她一口一口喂顾衍誉喝她端来的红豆汤,想起娘亲说过女孩子来初潮都要喝这个,这话她还没有跟顾衍誉说出口,又想起顾衍誉没有娘亲了,于是她低下头,顾衍誉看到她流泪。
顾衍誉从这头一回就发现了,这个往后她每月都需要经历的时刻,对她而言是一种折磨。
半夜里她几乎变成一条在床上疼得快要现原形的蛇。杜衡说有些女子会遇到这样的事,实在难受可以喝药缓缓,但那只是使人神思昏沉,并不能真的解决疼痛。顾衍誉哪管得了这个,只觉得哪怕有人能敲她一闷棍让她昏过去都比眼下仁慈一点。
她抱紧自己,等着汤药慢慢起效,疼痛使她怎么也睡不着。顾衍誉久违地想起了记忆里容貌都模糊的亲娘,她有一双带笑的眼睛。顾夫人走后,就没有人那样看她了。也没有人会用那种声音叫她:“誉儿,誉儿。”
“誉儿,誉儿。”是陈熙华。
伴随推门的声音,借着月色,顾衍誉看到了掌着一盏小灯过来的陈熙华。她的发髻拆了,乌黑的头发柔顺地披散下来。她说:“别怕,我跟你哥哥知会过了,今晚我来陪你。”
陈熙华钻进她的被窝里,抱住顾衍誉,温热的手按在她的小腹。顾衍誉觉得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她还记得同她打趣:“嫂嫂,你过来时避开旁人没有?我可是你小叔子。”
陈熙华笑骂她是“坏东西”,顾衍铭早考虑过这回事,哪怕他不说,顾家内宅里也传不出那样的闲话。
陵阳世家还时有聚会,马球或者赏花、赛诗,有人眼红陈熙华因此摇身一变将军夫人,有人细声说起她的无知。顾衍誉从旁路过,看他们一眼,那些人立刻收声。大概背后爱编排人的人心里更有数——看起来好脾气的贵人得罪得罪不打紧,而神经病万万得罪不得。顾衍誉这个神经病还真就没走,原地站定,目光幽幽转过来,感谢顾家幺儿这个败家身份,她在陵阳打架不需要理由,甚至也不怎么需要道歉。
那多嘴的少爷,脸被她踩在靴子底下时,顾衍誉冲他一笑:“好赖不分的人,怎么有福气娶我的嫂嫂?”
说完,她觉得这句话可真是太礼貌懂事了,简直不像顾衍誉能说出来的,于是又补了一句:“我看你倒是想嫁来顾家,可惜多了个把儿。”粗鄙恶劣,但戳中看客心态,因此传得挺远。那人只觉自己不过跟风多嘴几句,大家都议论陈熙华,他怎么就说不得了?那柔善可欺的女人,就算成了将军夫人也应该不会计较才是。谁知撞在姓顾的神经病枪口上,“多把儿公子”这个诨号跟了他好几年,在陵阳都快待不下去了。
陈熙华像顾衍誉的姐姐,又像那个遥远的连记忆都模糊的母亲。
顾衍铭驻军外地的日子,陈熙华连丈夫那份对妹妹的关照都一起做了。顾衍誉在外做尽不方便拿出来说的事,回家能看到陈熙华给她做的又软又甜的点心,她还给她买糖人、买皮影,只把她当做这个年纪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