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胡家茅屋——
小小的胡长生躺在床上,听见外面叔叔和婶婶的声音——
胡小文焦急道:“我把这鸡藏在咱们床下,你去把米藏一半儿去……”
秀娘连忙捧着白花花的米往袋子里放,念叨着:“你大哥真是的,非说他儿子体弱要吃些好的,我看啊,就是来克咱们的,这不,又去找什么大夫去了,不知又要花多少银子……”
胡小文眉头一皱,怒道:“就是,他也不知道给咱们元宝留着,将来他那病秧子儿子一死,还不是要靠我们元宝。”
旁边四岁的胡元宝流着口水走过来,学着父母的话:“病秧子!病秧子!”
秀娘连忙把胡元宝抱起来,哄道:“元宝乖,要是大伯回来问你,咱们每天吃的是什么啊?”
胡元宝拍拍手,肉肉的小脸挤成一团,说道:“吃野菜,喝雨水,大伯给钱钱……”
胡小文慈爱的摸了摸胡元宝的脑袋,说道:“元宝真聪明,像你爹,别跟你大伯学,一身蛮力,生来就是做苦力的命。”
突然,他又想到什么,对秀娘说道:“他儿子不会说漏嘴吧?”
秀娘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说道:“放心,我早就告诉他了,他要是敢乱说话,我就三天不给他吃喝,再说了,就算是他爹知道了又怎样,你们家又没别的亲戚,除了我们照顾他那病儿子,谁愿意管……”
胡小文这才点头满意道:“真不愧是我女人,秀才的女儿就是尊贵,不比他那女人,什么不要的小妾都敢要,生生污了我们的耳朵。”
秀娘冷哼一声:“不中用的女人,我不就是推了她一下吗?居然就这么死了,还留下了一个病儿子,你说,她是不是祸害!”
胡小文哄着她,满脸不屑的说道:“谁说不是呢,这些年,他爹每次出门做活,哪次不是我们带着?那个贱女人就是欠咱们的……”
胡长生听着这些话,默默的流下了泪水。
他自出生时娘就过世了,自己又生患喘症,爹为了给自己治病,一年就回家几次。
家里是叔叔婶婶和自己住在这里,更是缺衣少食。
每次婶婶都说自己是在家白吃白喝的,可是每次爹爹回来,都是大把大把的铜钱给叔叔婶婶的……
每次看见爹低声下气的求他们照顾好自己,胡长生都恨不得和爹一起走。
但是看着自己孱弱的身体,又生生的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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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曼月跟着他们越走越偏,树林越来越密。
偏到稚娘忍不住问她:“姑娘,他们俩个该不会是拐子吧?”
胡大武听见这句话,转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俺两兄弟是孤儿,没有地来种,只好开了一片荒地安家。”
说罢,他手一指,憨厚的笑道:“你们瞧,这就是俺家。”
林曼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过四间茅草屋,被一圈栅栏围起来了而已。
胡大武特别自豪的说道:“俺十岁就自己开的这片地,这四间屋子也是俺亲手做的,俺和兄弟一人两间。”
几人走近,林曼月才发现旁边还立着一个坟,立着一个木板,上面用毛笔公正的写道——
爱妻樱桃。
见林曼月视线看向那墓碑,马大夫解释道:“这还是我写的,当年他抱着孩子求我救命,说了他老婆难产死了还没立碑,看我会写字,又让我替孩子取了名字,又央了我来写。”
林曼月察觉到有隐情,狐疑道:“不是说他弟弟是秀才吗?怎么不给自己侄子取名字?”
马大夫看了看前方带路的胡大武,小声解释道:“两兄弟娶了老婆要分家,为了这房子不和呢,他弟弟非说自己是秀才,就该让他们家住。胡大武不依,这毕竟是他亲手做的。”
似乎是触及往事,胡大武眼眶都红了几分,给墓碑作揖:“大姐,求求你保佑咱们长生……”
林曼月安慰道:“你们看起来关系似乎很好。”
胡大武抹了抹眼角的泪,铁汉柔情展示了出来:“当年好多人都劝我不要娶她,但我觉得她就是好女人,她也觉得我是个好男人。要是……要是当年,她生长生的时候,我在家就好了,我一定给她请稳婆。”
这个时候,门被打开了。
秀娘听见这句话,冷哼道:“大伯这是什么意思?怪我没有给她请稳婆吗?她自己以前做别人小妾的时候,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谁知道她命不好,生你们长生的时候就死了,你说这怪得了谁!”
胡大武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脸色涨的通红,却看见她是自己弟妹的份上,也不好多说,只说道:“喊俺弟来,俺不和你吵!”
胡小文这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林曼月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一个读书人,怪不得是秀才。
谁家男人在乡下还穿个白衣服,拿把白扇子?
又看向秀娘,只见她也是被养的面色红润的,一点儿看不出来食不果腹的样子。
胡小文把秀娘护在身后,说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么多年,为了你那儿子,咱们家都穷成这样了。哎……元宝,来,过来给你大伯说,咱们每天都吃的是什么?”
胡元宝摇摇晃晃的走出来,胖乎乎的肚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饿的:“吃野菜,喝雨水,大伯给钱钱……”
稚娘被惊的目瞪口呆:“你们这三个肥头大耳的,像是过苦日子的吗?”
胡小文这才把视线从胡大武的脸上转移过来,看到林曼月脸的一瞬间,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可是十二岁考上了秀才,谁不夸他一句天上文曲星下凡?
就连当年娶秀娘,也是看中了她爹是个老秀才,堪堪配的上他。
到底也勉强算是书香门第,结果,现在见到了林曼月……
不用说一句话,书卷气就从内而外的散发了出来。
他不由得咂舌,走上去介绍道:“姑娘好,你可是迷路了?”
“我是咱们十里八乡有名的秀才,不知姑娘尊姓大名?也好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