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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霭苍苍,林深幽静,耳畔鸟雀啾啾。
  尤妙人从软草丛中醒来,双手脱力使不上劲,满手被勒出的鲜血凝固tຊ,但由于麻木倒也感觉不到多疼。
  缓缓从比人还高的草丛里爬起来,踉跄了两步,望向四周,马儿早不见了踪迹,她根本分辨不出她此时身在何处。
  尤妙人从未独自一人在这样的地方待过,四下静寂,仰头除了参天大树,看不到一点边际。
  她又跌回草地上,被草丛淹没。
  会有人来救她吗?
  谁会知道她在这儿啊!
  尤妙人心情郁闷,憋不住红了眼眶,眼泪簌簌落下,哭了一阵,她才再次从草丛里爬起来,没人来救她,她只能自己寻路走出去。
  她捡了根木棍,循着马儿剐蹭过的痕迹一点点找路。
  马儿带她跑了多远她不知道,她要走多久才能从山里走出去她也不知道,反正她不能坐在原地等死就对了。
  她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这次的秋猎,她还不如前世闷在王府里,闷在王府至少她不用像现在吉凶难料。
  看到一处小溪沟,尤妙人蹲下身子,颤颤巍巍将自己手上的血污清洗干净,她手上有了些知觉,一下疼痛锥心刺骨。
  “咝~”她呼痛,忍着不让泪水再继续往下流。
  就地找了几株草药,碾碎敷在自己手上磨破皮的伤处止血,再干脆将自己身上被树枝划烂的下裙撕下一块缠在手上包扎。
  处理完毕伤口,她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取出一枚药丸服下。好在她随身携带的药没有丢,不然山林里夜间的寒气她都承受不住,待人寻来她也只剩一具冻僵的尸体。
  古叔叔给她开的药方,专用于缓解她的体寒体弱,能补气血,她习惯自己配一些药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身体的状态得到缓和,尤妙人继续循着马儿剐蹭过的痕迹往下走。
  牲畜不通人性,也不走寻常路,尤妙人在荆棘草丛里乱窜,没看到一道人的脚印,想必此处许久没人走过,太子诸王进山也没到过此地,她原本还希冀能遇见入山围猎的人,将她一并带出山,这下怕要落空了。
  倏而,丛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吭吭”异响,尤妙人猛然警钟大震!
  她怎么忘记了秋山可是围猎场,此地多凶禽猛兽!!!
  前两日她亲眼看到,太子诸王从山里猎到了黑熊、豹子、老虎……
  尤妙人呼吸一窒,冷汗在一瞬间从毛孔里溢出,被野兽啃食的恐惧感令她陷入绝望的深渊。
  前世被火药炸死,今生她还要经历更惨更痛苦的死法?!
  尤妙人无意识的后退,丛林里“吭吭”乱叫的怪物终于露出头脸,是一头长着黑鬃长牙的野猪。
  尤妙人一边在庆幸不是黑熊老虎,一边苦笑野猪她也跑不掉啊!
  野猪见她,黑漆的眼珠泛着凶光,不待犹豫,便兴奋地朝她的方向猛拱过来。
  野猪也吃人,被野猪扑倒,她也只有被吃的份儿。
  尤妙人脑子反应还算快,求生的本能压住了本来腿脚的酸疼无力感,她拔腿狂跑起来。
  奈何脚下疯狂蔓延的野草藤蔓太多,没跑出去多远,就被一下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她再次想要爬起来,体力消耗过大,她的腿脚都泄了劲儿,挣扎了半晌没有用。
  野猪速度不慢,几下追上来。
  尤妙人闻到野猪身上的腥臊臭味,“吭吭”声近在咫尺。在野猪扑上来那一刻,尤妙人举起手臂盖住自己的头,身子朝后扑去。
  想象中的重物没有压在她的身上,同时她听见一道利剑穿云而来的“嗖嗖”声。
  而后野猪便“唧唧唧唧”惨叫起来,她重新直起身子,眼前所见,野猪已经被一剑穿过了喉咙,在地上扑腾,鲜血四溅。
  尤妙人没力气跑,用尽所有气力朝旁边滚了两圈,离它远点。
  这时一道黑影从高大的树干上飞下来,落在她面前。
  来人周身漆黑,头脸包裹地十分严实,尤妙人瞧他身量倒好似有点眼熟。
  她还没猜到这人是谁,他已自行摘下面巾,露出头脸,走到她面前,将她身子扶正。
  尤妙人瞳孔一震,居然是七剑???
  自承乐宫献舞一事被嬴陆离发现后,她再没去过莺歌燕舞,也再没见过七剑,她以为七剑早已离开了上京城,没想到她竟会现身皇家猎场。
  “七剑,你怎会在此?”尤妙人心下有些激动,抓住她的手臂。
  七剑抿唇,一贯冷漠的眼底闪过一丝柔和,双手还保持着扶她的动作,看着她语调略显僵硬道,“我是跟着皇家禁卫军身后来的。”
  她不能靠近宁王府,只能远远盯着,她见到过几次她出府,她每次出府都有人暗中保护,她只能站在暗中的暗中。
  这次皇家秋猎,她看到她随行出了上京城,便悄悄跟了过来。
  江湖中人最擅长隐匿山林,她在秋山藏了几天,没有被人发现。
  尤妙人看到七剑,宛如看到绝处逢生的希望只剩欢喜,她一把抱住七剑,“太好了!太好了!七剑你在太好了!”
  七剑全身僵住,她的人生只有刺杀和被刺杀,从未与人亲密接触过,被她抱住的感觉是那么的陌生,可又让人心生满足。
  “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上京,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是真这样以为的,她虽说盼望着日后借七剑的帮助离开上京,可她实际并没抱多大希望。七剑远遁江湖,天大地大,一走她们也许就是永别。
  七剑眸色一暖,她也以为像她这样的世家贵女,家中侍女无数,兴许早就将她忘了。
  “你之前说想离开上京城,眼下就是一个好机会,我可以立即带你走。”七剑目光顿在她的脸上,她记着她的心愿。
  她此生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保护她,她想做的事她都愿意为她去做。
  尤妙人朝四周望去,她一直想要的机会,竟不知不觉摆在了她的眼前。
  眼下除了她和七剑再无旁人,她如果就此消失,别人很大可能会相信她已葬身野兽腹中,不会想到她遁走了。以七剑的武功,带她走不是问题。
  “七剑,你有钱吗?”机会来的太突然,尤妙人心下莫名踌躇。
  她身无分文,今日衣着略为朴素,连玉佩、玉簪都没带,七剑带着她,她俩只能喝西北风。
  “之前你在‘莺歌燕舞’得的钱,月娘都给了我,我把它们藏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七剑为独孤氏效力时,主子会给他们分发银钱,银钱对她来讲只是饿了换饭吃的东西,或是衣服破了换新衣服的东西,没钱饿肚子对她来说早已习惯。
  尤妙人在‘莺歌燕舞’,多次念叨她想多攒钱,那她就替她把钱藏好。
  一句话让尤妙人惊讶了两回,“月娘竟当真将皇上给的一半赏赐都分给我了?”
  还有七剑居然偷偷帮她藏起来了。
  “嗯。”七剑应。
  其实尤妙人是想问月娘为何要守信将赏赐分给她,按理说她再没去过‘莺歌燕舞’,月娘见不到她人,将赏赐全留在手里也没关系,反正尤妙人是没想过那些钱还能属于她。
  “七剑你是不是威胁月娘了?钱是你替我抢的?”尤妙人猜测,七剑说随时为她待命,月娘若打主意私吞她的赏赐,七剑很有可能会替她抢回来。
  “不是。”七剑面无表情,言简意赅,“月娘……她不是一般女子。”
  月娘脸上总带着风情万种的笑容,眼里精明,她不说话却仿佛洞察了一切。
  尤妙人安排七剑住在‘莺歌燕舞’,月娘不多说一句,对于她的行踪,月娘也不过问,七剑只知她身份不一般,其他的她不知道。
  尤妙人眼前浮现月娘的样子,初次见面,她就直觉月娘不是一般女子,但她莫名会对她产生好感和信任感。
  七剑去采了些野果,尤妙人坐在地上歇息,吃完果子,慢慢体力得到恢复,她望着越来越黑暗的天空,惆怅叹息,“七剑,我们现在是在哪儿啊?”
  “这里已经超出了皇家猎场的范围。”七剑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她们该走了。
  “跑这么远。”马儿都想助她早点离开,机会难得啊!“七剑,我如果离开上京,你能想办法告知我爹爹我平安无恙吗?”
  她葬身野兽腹中的消息传到爹爹耳中,爹爹如何受得了。
  倘若不能及时跟爹爹互通消息,她担心爹爹心痛之下一病不起……
  “只能见机行事。”七剑抿唇。
  尤妙人被七剑扶着,两人在深林里前行,她既期待,又隐隐怀着担忧。
  失神片刻,她手臂一紧,七剑扶她的力度加重了些。
  “怎么了?”尤妙人不明所以。
  “危险。”七剑捂住她的嘴,带着她缓缓弯下身子,蹲在草丛中。
  尤妙人以为她们又遇到了凶禽猛兽,乖乖听七剑的话,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然而这次,她们遇到的不是凶禽猛兽,而是——刺杀??
  不是有人刺杀她们,而是她们撞见了一场刺杀。
  兵器寒光乍现,八个蒙面黑衣人闪身列阵,以迅雷之势tຊ将奔逃至此的那人围困住。
  “你们的主子是谁?”中间那人剑尖微颤,手部稳着剑身,他身上多处挂彩,却依然从容,从语调中甚至能听出,他此时唇角定然勾着一抹故作轻松的笑意。
  刺客不作半分犹豫,一招一式围攻过来,毫不拖泥带水只为取其性命。
  尤妙人听声音就认出了,被人刺杀的正是大晋太子司马长枭!他其身如松,墨发冠玉,整个人陷于狼狈,也能看出气度相貌不凡。
  尤妙人心绪乱窜,是谁要刺杀司马长枭?
  大晋太子若是死在大魏,两国必定决裂,届时两国开战,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理智告诉她,司马长枭绝对不能死!
  “七剑,他不能死!”尤妙人心神慌乱,这件事绝对不能发生。
  她此言一出,原本扶着她躲在草丛里的七剑,拔出身后的长剑,一剑命中差点刺进司马长枭要害的刺客。
  而后,她飞身跃出,加入战斗。
  刺杀司马长枭的都不是一般刺客,武艺高强,有七剑帮忙,与司马长枭合力,最终刺客全部死在他们剑下。
  司马长枭自己受的伤也不轻,刺客一倒,他左膝一软,凭着意志支着剑半跪在地上。
  要不是刚好遇到她们,他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尤妙人从草丛里跑过来,他正好跌跪在她面前,抬头看到她的脸。
  他眼前一亮,心思翻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你没事吧?”尤妙人赶紧将他扶住,他的头顺势靠在她的肩上,微弱喘息。
  她探上他的脉搏,查看他的状况。
  “他身上伤重,流了很多血。”七剑站在一旁不远处。
  司马长枭并未昏死过去,他静静靠在尤妙人肩头,静待她接下来要作何。
  “七剑,帮我找些止血的草药。”荒山野地唯一的好处就是随处可见药草,他们身上没有伤药,草药也能顶一顶。
  七剑行走江湖常常受伤,一般能止血救人的草药她都认识,很快她就采到了几株苦蒿草。
  尤妙人拔下头上唯一一根银簪,打开尾部的小塞子,从里面取出几枚比寻常大夫针灸使用的略短一些的银针,封住司马长枭身上几处穴位止血,再将苦蒿草捻烂敷在他的伤口上。
  情急之下,她的动作不温柔,司马长枭闷哼了声。
  “太子殿下忍一忍,你的伤势很重,要尽快止血。”尤妙人将她之前用来包扎已经撕烂了的下裙再撕下来一大块,缠住司马长枭腿上、手臂上的伤处。
  他腰腹上还有一处大的血窟窿,她裙上的布料不够长,便干脆粗略给他裹上,再将头上的发带抽下来,将他的伤处缠紧。
  她给人治伤的手法不生疏,他已是强弩之末,她出现在此,救他性命,就像有一道光,照进他的心底深处。
  “为何要救我?”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动作,待她将他身上所有伤处全都包扎完毕,他咬着牙,忍着疼痛,眼神与她对视上。
  “太子殿下要相信,在大魏有人胆敢行刺太子,定是有狼子野心之辈,妄图破坏魏晋两国的和平,望太子殿下明察,千万不要迁怒大魏臣民。”尤妙人一心只在救下司马长枭,能挽救万千百姓免遭战火。
  “你可知是谁想挑起魏晋两国战事?”司马长枭这时还笑的出来,不过是紧拧着眉头笑的。
  尤妙人承认她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嬴陆离,天启帝的所有儿子里,嬴陆离是最不在意大魏江山社稷和百姓死活的,若是魏晋两国开战,大魏亡了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尤妙人忽然想起,之前她求司马长枭帮她出城去救高长君,他在她面前暴露了暗卫,嬴陆离已经清楚的知道了他的暗卫所在?
  “是荣王。”司马长枭喉间咽血,看她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大概猜到了她以为是谁。
  天启帝的儿子没一个省油的灯,荣王表面可是太子嬴奕的‘幕后军师’,他居然会做出挑起国家战事的叛逆之举!尤妙人着实惊讶。
  前世司马长枭死前只知道他那位好皇弟与大魏有勾结,至于他勾结的是谁,司马长枭未曾得知,亲自来大魏走一遭,经历了一次生死劫难,他总算引出了幕后之人。
  此次围猎他与荣王一组,今日他被荣王引出猎场范围,刺客来的如此精准,不是荣王还能有谁。
  荣王抱着一击即中的决心,没设想过他还能活着走出猎场。
  天启帝最放心的儿子便是荣王,才会将陪侍大晋太子的任务交给他,这也给了荣王最好下手的机会。事后他必定想好了嫁祸对象,他与司马长枭一路,司马长枭遇刺身亡他要负主要责任,便不会有人想到,其实他就是幕后主谋,以此他便可摘除通敌叛国的罪名。
  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尤妙人还在后怕,她叹息道:“太子殿下还是早日南归为好。”
  她语气中明明带着嗔怪,她心里一定在想,他一时兴起偷偷造访大魏,才引得两国臣民都要因他提心吊胆。
  “遭了一通罪,孤也这样认为。”司马长枭扬唇,轻嘲一笑,坦言,“若是没遇上你,孤今日必命丧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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