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一怔。
地上的孩子还在扯着她的衣摆虚弱无力地喊着,
“娘……”
她瞬间回了神。
但见孩子似乎真不是装的,哭泣着就扑向了孩子!
“二狗子,你告诉娘,是真的疼吗?”
“……”
沈清浅想打她!
“疼……”
看着孩子已经喘不出声的口型,那妇人当即便垮了身子!
突然!她像是疯了般地爬向了沈清浅!
兰竹护主,一脚便将她踹翻了几个跟斗。
她躺在地上,挣扎着起来,跪趴着朝沈清浅靠近!
“求你,是蠢妇我有眼无珠,求你救救我的二狗子啊!”
沈清浅内心揪了一下。
有一瞬间,她真想不管不顾、置之不理!
但看着蜷缩着已经没了意识的孩子,她还是没忍心见死不救!
对着一旁已经目瞪口呆的店小二道,“可否问下你家主家,借一间房用。”
“小姐不必客气,这边请!”
从后堂走出了一位半遮面的妇人,接了话。
沈清浅刚准备去抱孩子,兰竹已经先一步将孩子抱进了怀里。
沈清浅不敢耽误,吩咐兰竹随遮面妇人先去。
借口自己去取药箱,便匆忙拐进了一家无人的巷子。
她唤出了一个药箱,赶紧返回朝厨娘一品奔去。
厨娘一品后院。
离一堂最近的一间屋子里,沈清浅请离了众人,便开始给孩子检查。
虽然她方才心里已经有了底儿,但还是在确诊了是急性阑尾炎后,才开始琢磨着到底该怎么跟家属交代需要开刀这件事。
这个年代,从肚子上划一刀取出一个脏器,再给它缝起来。
于他们而言,简直是匪夷所思,天方夜谭!
所以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予告知。
看着还有点儿意识的孩子,她假意从药箱里取出麻醉剂,穿上无菌服,安慰孩子:
“放心吧,有阿姨在。打个针,便不会疼了。”
虽然孩子并不知道打针是什么。
可医生天生溢出来的温柔声线,会成为所有病人的第一道安慰剂!
在麻醉起了作用后,她给他挂上水儿。
确定了右下腹的准确位置后,开始动刀进行开腹。
孩子瘦得整个一皮包骨头,脂肪层轻薄的可怜。
整个刀锋都不敢差之分毫!
她小心翼翼地进到阑尾的位置。
幸好没有化脓或是坏疽。
她很快将阑尾进行切除,然后缝合,包扎。
阑尾切除术并不难,半个小时便做完了。
难在沈清浅还要给他挂抗生素做消炎处理。
所以前前后后花了近两个时辰她才收拾好一切,打开了房间的门。
兰竹一直守在门外,因为沈清浅在手术前便交代了,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那蓬头散发的妇人一看沈清浅出来了,便要冲进屋里去看孩子。
孩子还未醒,她哭红着眼想问什么,却又不敢张口。
她上一个孩子便是在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走的;
这一个孩子如今还能平安的呼吸着全是拜眼前的女子所赐。
她哪敢放肆?
沈清浅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放心吧,给他做了手术,用了些麻沸散,孩子一会儿便能醒了。”
妇人一听,赶紧跪地磕头。
“谢谢小姐救命之恩!谢谢小姐救命之恩!”
沈清浅毕竟是现代人,这种动不动就跪地表示感谢的礼仪她委实不太容易接受!
便上手扶她起来。
“你无需这般谢我。若真的想谢,便好好说,你为何要来此胡闹。”
妇人一听,眼中的泪更似断了弦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锐声哭泣,“我家大狗儿便是死在了这家店里啊!”
沈清浅蹙眉,看向了赶来的遮面妇人,“当真是饮食的问题?”
遮面妇人摇头。
“并不是。我记得她孩子那日来时,便说肚子疼。
她还安慰孩子,不是一直想吃十八炖吗?吃了就不疼了。
可孩子并未吃几口,便疼得死去活来。
与今日这个孩子这般,蜷缩在堂内,送去药堂后……
没几时,便不治身亡了。”
“你瞎说!我家大狗子虽然肚子疼,可肚子疼怎会这么快便要了命,分明是你家的东西……”
“你明明知道不是的。”沈清浅毫不客气得打断她!
眸黑如棋子,“我知道承认是自己的疏忽导致了孩子猝死,这件事情很难。
但我希望你明白,这不是你的错。
因为即便你将孩子及时送往了药堂,也不一定治的了他。”
“……”tຊ
沈清浅从药箱里取出了从孩子肚中切除下来的阑尾。
“引发你孩子猝死的,便是体内的这个器官。
它并没有什么作用,却疼起来要人命。
大姐,人生还很长,别失了大的寒心了小的。
那样,你的大狗子有一个爱他的娘亲,那你的二狗子呢?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妇人听完,崩溃地嚎啕大哭。
“是我不好……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
他说肚子疼,吃不下饭,我带他看了郎中的啊!
吃了两日药,可还是不见起色!
我、我想起他平日里就想吃这十八炖,可我这当娘的没本事!
哪里来的多余钱去下这馆子!
可他药不吃,饭不吃,我便想哄他吃顿好的!
他不是想吃这十八炖吗?我便带他来吃!
这人是铁饭是钢啊!可他就才吃了两口!
我苦命的大狗儿啊!才吃了两口,就疼得死去活来。
当日、当日,便去了……”
沈清浅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将妇人让在了一旁的椅上。
待她情绪稳定了些后,才交代她。
“二狗子的腹部有伤口,切莫见水,你住在何处?明日我还得为他做后续治疗。”
妇人抽泣着摇头。
“小姐心善,但我这妇人不能再不要脸,不瞒小姐,我怕是连此次的药钱都付不全了。”
沈清浅刚欲说她与这孩子投缘,不要钱。
半遮面的妇人便上前道:“孩子的药钱与我算吧,小姐明日可继续来此处为这孩子诊治。”
妇人有些不可置信。
呆愣片刻后,终是甩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那本就营养不良的灰白面色被扇得赤红,掌印顷刻便拓在脸上!
她跪地含泪道歉:“对不起,是我这个烂舌根的贼妇糊涂哇!”
遮面妇人赶紧扶她坐了回去。
“这钱我可不白给你,你若是有心,可来我这里做工抵债。”
妇人一听,更是感激涕零,当即表示,一定报答掌柜的恩情!
后来,沈清浅留了当晚口服的消炎药给妇人,嘱咐她如何用药。
那遮面妇人看到她从药箱里拿出的胶囊时,不由惊诧。
沈清浅解释道:“我做的药丸,就水吃。”
遮面妇人恍然大悟,点头邀沈清浅到前堂用餐。
别说,肚子还真饿了。
当将传说中的冒菜吃到嘴里时,沈清浅总算体会到为什么她家生意这么好了!
绝了,这味道确实是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她竟然连汤都给干完了!
回去的路上,兰竹问沈清浅,“小姐,那病真的只能开肠破肚切了器官才能治好吗?”
沈清浅摸着下嘴唇,沉默片刻后才道:
“我骗她的。大病都是拖出来的。早发现早治疗,治疗方式也会不同。”
“那小姐为何骗她?”
“我若不那般与她说,那丧子的愧疚会将她不断吞噬、击垮!生不如死!”
生而为人,总归是要沐浴阳光,活在希望里的!